第二章：凱羅爾

    如漂浮在云端的眩暈感中，青酒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入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再次突破隔膜進入了充滿氧氣的室內。

    身上藤蔓被蠻力幾下撕開后，青酒一邊貪婪地大口呼吸空氣，一邊推著將她一整個抱住的男子的手臂，將自己悶得發紅的臉頰探出來，機警地打量周圍的環境。

    機械雌性？

    一道年輕清亮的嗓音響起，充滿活力的嗓音有著中不可忽視的失望。

    青酒慢慢轉頭，朝站在一側低頭看她的男子看去。

    那是一個留著棕色短卷發的少年，鼻尖還有著幾粒小雀斑，一雙眼睛圓大晶亮。

    青酒剛剛從太空逃生，懶得理他，仰頭去看救了自己的男人。

    視線首先路過整齊嚴謹的銀白色軍裝，從那扣得一絲不茍的領口往上，是一截棱角鋒冷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垂下的眸光都是不帶感情的。

    青酒下意識想到了飛船上男子口中恨恨的凱羅爾，就是眼前這名軍裝男性了？

    青酒一如既往地打算保持沉默到底，摸清敵情的方針，只用余光去打量凱羅爾。

    雀斑少年似乎有些跳腳，竟然用一個機械雌性騙我們！我就說亞圖不可能擁有活體雌性，他那種獸，只會隨身攜帶電路板！

    凱羅爾對雀斑少年的話不置一詞，輕輕將懷里溫軟的少女放在休憩榻上，凱羅爾小心翼翼地轉過了青酒的臉，翻開了她的左耳廓。

    流光溢彩的淺藍色花枝圖騰，赫然是星際機械手亞圖的標戳。

    凱羅爾寬厚的大手不由緊了緊，在少女的臉側握成了一個結實的拳頭。

    少女的氣息太過好聞，即便她長得一副機械雌性的臉龐，凱羅爾還是忍不住想要進一步確認一下。

    亞圖竟然開始制作機械雌性了！那個人不是只對機甲戰艦感興趣嗎？！

    雀斑少年又開始咋咋呼呼，有些粗暴地搓了搓青酒耳后的藍色圖騰，似乎想要由此發泄他對口中亞圖的憤恨。

    粗魯的力道，瞬間讓青酒耳后的皮膚紅腫起來，青酒忍不住輕聲嘶了一聲，眉頭稍瑟縮。

    少年驚訝了，嘴巴微張。

    凱羅爾也有一瞬間的怔愣，轉而緊緊抿了唇。

    少年沒驚訝幾秒，氣哼哼地自行做出了解釋，現在的機械雌性個個做得跟真的一樣，又是灌血，又是植入消化系統，可怎么折騰也就是一堆鐵！不可能是活體雌性！

    少年搓了搓手中殘留的滑膩觸感，忍不住嘟囔一句：亞圖的技術該死的真不錯，皮膚都仿真得跟真的一樣。

    凱羅爾銳利的雙眼落在青酒身上。

    青酒幾乎是憋著一口氣，裝作懵懂狀，聽著少年似乎信息量很大的嘮叨。

    雀斑少年顧自說了一通，見青酒一臉傻乎乎地看著他，忍不住上手又想戳青酒的臉頰，被凱羅爾揮手攔下來。

    雀斑少年也不氣餒，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一臉驚奇地指著青酒看向凱羅爾，她好像是個傻的！

    凱羅爾濃黑的眉峰皺起。

    雀斑少年意意識到自己表述不清，立馬換了個表達：她的系統應該是剛被激活！瞧，什么都不懂呢！一副傻呆呆的蠢樣子！

    青酒懵懂的表情差點龜裂，這人會不會說話！她有得罪過他嗎？全宇宙就他智商高？！

    凱羅爾面無表情，眸光卻微動，看向少年，終于開口：然后？低沉的嗓音，卻又似乎在誘導什么。

    我們養她吧！

    少年突然激動得兩頰紅紅：我一直想要養雌性，再過兩年我就有競選雄侶的資格了！就養這只機械雌性兩年來試手，再好不過了！

    飛船依舊在太空中勻速前進，周圍巡航著五架稍小的船艦，之前全力追逐的竊者飛船早已無影無蹤。

    凱羅爾慢慢松開了拳，修長的指節捏著青酒的下巴，將她凌亂的黑發撫平，嗓音不急不緩：雌性很珍貴。即便她是機械雌性，既然要養，就得萬分細心。

    雀斑少年一個勁點頭，像只小哈巴狗，在青酒身邊蹲下，直勾勾從頭到腳一遍遍打量她。

    青酒被看得有些不舒服，目光飄忽，忽然被凱羅爾挑起下巴，目光迎上他的雙眸。

    我，凱羅爾。

    凱羅爾的眼睛是微微的藍紫色，醇郁如夜幕星空，此時專注地看著青酒，一字一頓地自我介紹。

    青酒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就在剛才，已被定下。眼前的兩位，尤其是凱羅爾，往后就是她的飼主了。

    在這個陌生，又充滿未知的世界，她首先要保全自己的生命，她需要妥協下來，積蓄力量。

    飼主，就要討好。

    青酒跟著念了一聲凱羅爾，半坐起身，試探著微微一笑，指著自己，故意帶著僵硬的語氣：青、酒。

    這個發音對凱羅爾來說，似乎有些困難，頓了頓，他毫不猶豫啟唇：酒。

    你可以叫我酒兒。單字實在奇怪，青酒笑容弧度又大一點，酒、兒。

    凱羅爾還沒反應，雀斑少年又咋胡起來了！

    這機械雌性太智能了！不愧是星際機械手亞圖！天吶，這智能度，帶出去完全不輸聯邦生產的一級機械雌性！不，說不定還會更強！

    兩個男人從未養過雌性，尤其是年長的凱羅爾，對雌性的基本常識了解，在畢業后就大半還給了教員，甚至還不如未成年的小雀斑倫薩多。

    更何況這看起來是一只機械雌性，與他們課堂上學習的活體雌性飼養守則，完全不同。

    倫薩就是雀斑少年的名字。

    自從決定飼養這個機械雌性之后，青酒的衣食住行就由他承包了，他每天調配一些各種果味的吃食，然后就專注于同青酒聊天，似乎想要挖掘出她更加智能的一面。

    通過倫薩傻不自知的每天竹筒倒豆子，青酒別的沒了解多少，但機械雌性和活體雌性的區別倒是了解得七七八八，在日常生活中也能小幅度放得開了。

    這個世界是一個雄多雌少的世界，而且比例懸殊得極其夸張，以至于絕大多數雄性一生可能都接觸不到雌性，最多只能通過卵子庫結合，養一個孩子，勉強得到心里安慰。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擁有雌性的就是絕少數人了。

    但需求永遠是推動科技進步的第一生產力，在這種渴求雌性的社會現狀下，機械雌性應運而生了。完美標致的面龐，比例窈窕的身形，不同檔次不同級別智能，并隨著科技不斷完善進化。

    機械雌性的出現，不但滿足了許多人對雌性的渴望，也迎合了一些不滿足于如今活體雌性的上層貴族欲望。

    對于活體雌性究竟有什么缺點，倫薩沒有細細說，只道是她們體毛多了一點，種族特征明顯了一點，不是特別聰明。其他的，就留給青酒自己遐想了。

    通過倫薩的介紹，青酒莫名覺得這個世界的機械雌性，就像21世紀充氣/娃娃，只不過高級了很多

    倫薩十分熱衷于和她聊天，他在聯系和雌性相處模式，不著邊際的倒豆子一般的嘮叨，也讓青酒收集到許多信息。

    通過倫薩的言談，她了解到了這個世界活體雌性的崇高地位。雌少雄多的社會形式，令這個世界的人們習慣于一妻多夫的家庭模式，但即便是多夫制度的制定，也無法滿足于社會龐大的雄性數量，所以絕大多數的雄性，一生都不會有機會見到活體雌性，他們只能通過孕育庫，提供jingzi與模板卵子結合，購買自己的后代。

    但即便知道活體雌性地位比機械雌性高很多，青酒也沒有打算暴露自己活人的身份，畢竟她對于自己被第一眼就認定成機械雌性的情況還是存疑。

    她猜想著，自己第一眼便被否定是活體雌性的原因。

    以及不受控制地回憶起，在那個名叫亞圖的男人的飛船上，那只化作無數藤蔓的手

    倫薩含糊殘缺的信息，并不足夠青酒搭建出一個完整的世界框架。

    沒辦法，倫薩每天不是拉著青酒玩益智游戲，就是和她聊活體雌性有多美好，他做夢都想要有一個雌性伴侶，然后生一堆孩子。

    少年的夢太單純，青酒一邊表情癡呆地拼積木，一邊暗自撇嘴。

    吃午飯了。

    隨著低沉的一道男聲，凱羅爾近兩米的身形走了進來，面目俊冷，一身一絲不茍的銀白色軍裝，骨節分明的右手上，卻端著一只粉紅色的碗。正徐徐冒著熱氣。

    青酒聳了一下鼻子就知道，肯定是草莓味的營養液。

    自從被他們領養以來，青酒一日三餐不是營養液就是營養餅干，除了擺盤一天比一天奇怪，毫無新意，吃得青酒都要厭食了。

    青酒將積木一推，嘩啦啦倒下，捂著嘴巴看向凱羅爾，委屈，用身體行動表達抗議。

    凱羅爾緊繃的神情微微一松，浮上暖意。

    將碗放下，凱羅爾揉了揉青酒的額發，吃完睡一覺，醒來就到家了。

    家？

    青酒在飛船上晝夜不分不知待了多少天，如今告訴她就要著陸了？

    家是凱羅爾的家嗎？會是什么模樣呢？有新的食物嗎？日常還會無聊地在狹窄的空間里搭積木嗎？她會以什么身份進入家？

    說實話，再這樣單調下去，青酒要控制不住心內的焦躁與恐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