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簪子
第8章 簪子
可我不是阿絳。她垂下眼簾,澀澀道。 她不能是葉絳。葉絳是那池中魚,籠中雀,是破碎的弱小的可憐的可以被人肆意作弄的微不足道的塵土。 她不禁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有著她這幾日在廚房幫勞而留下的紀念。她的指尖先是變硬,再逐漸變厚,最終生起了繭子。按下去會發痛,但這點痛楚又能讓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不是阿絳。她又重復一遍,轉過身,抬起下巴,定定看著面前的少年。 她還記得之前被他推開的樣子。 周律卻并未如她想得那般失意。他默默看著她,輕輕將阿青散落的碎發捋到耳后。 長春閣內,正在算賬的湯普感覺到面前有人停駐。 去去去。他不耐煩道,今日無貨。 他向來態度不佳,但又能打得一手好算盤。而店內客人大多忌憚著長春閣勢力不敢鬧事,掌柜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湯先生好大的威風。來人笑道。湯普不由得抬起頭,一看眼前人便大驚失色。 郡他飛快地捂住嘴,恭恭敬敬低下頭,掌柜的等您好久了。 推開門,是個裝潢精致的小茶室,桌案上擺著玉石茶具。常瑜正在案上,他一見來人便微微頷首,見過郡主。 阿青徑直走來,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面,端起他剛醒完的茶。茶葉是來自越地的單叢宋種,香氣濃郁。 常瑜看著她自在的樣子,就忽然想起她剛來時的模樣。那時她雙眸燦燦,見了閣內新奇的事物都想帶走,兄長在旁倚窗看著她,清冷的眼里帶著笑。 想到這里,常瑜神色暗淡下來,指尖緊攥著茶杯發白。那時的阿兄,沒有白發漫漫,也沒有死。 阿青知他是又想到了常懷。她安慰道,無需過于介懷。她想了想,師父說過的,若他有一天離了人世,也一定是正了道。 她其實不太懂師父所向往的道究竟為何物,但是每每提起這個,師父就會摸著她的頭,淡淡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 她還是不太理解。但既然是師父所求的,那定是好的。那他能為自己的道而死,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圓滿? 阿青悠悠地飲了口茶。常瑜被她的平靜感染,拭去眼角淚點。片刻,他想到了什么,問道,郡主可知前幾日閣內售出了什么? 不知。阿青疑惑道。 別的倒是都有來路。只有枚桃花簪,樣式平平,來人卻出價三千金。常瑜皺起眉頭,還真有個憨人買下了。 阿青直覺危險,沉聲問道,你可有看清那供貨商模樣? 那人生得尋常。常瑜思索,不過我倒記得他手心有顆大黑痣。 阿青失色,如驚雷劈過,小臉煞白。 那人她見過的。 在宮內。 此時的憨人正側臥在寢房內,一只腳支在塌上,另一只腳在下懸空。他舉起手中的桃花簪,一時之間竟有些癡了。 岳林還記得第一次見她。那時他正經過了一棵桃樹,依稀間聽到了激昂的鼓聲。他駐足,仰起頭。二樓的窗內有女子驚鴻一舞,昂起的脖頸似天鵝。她再側身一轉,桃花便落滿了小道。 岳林摩挲著桃花簪,這上面每一道刻痕他都明了在何處。 這是他送給她的。 源自孟子,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 靈感來自張棗的,其中一句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