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胎
死胎
大雪紛紛揚揚,給干黑的土地鋪上一層厚厚的雪,天地被籠罩在寂寥的雪中,剝奪任何溫暖的存在。 琉璃瓦上堆積慘白的雪,肅穆的紅墻在這片大雪里堅固冰冷。 紅色的宮燈照出點點的光,在雪夜里可憐又無助,除開被照亮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無盡的黑暗。 劃破這沉沉雪夜的是宮人慌亂的腳步,和屋內女人痛苦的呻吟。 桑望淺的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眼里充斥害怕與無助,她的牙咬住下唇,將下唇咬出兩個血洞,汩汩流出鮮紅的血向下冒,纖細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單,十指蒼白。 她的腿下的床單已被大片的鮮血染透。 侍女長純著急害怕問著剛出去報信的太監:皇上呢?怎么還不過來,桑昭儀難產啊。 小太監急得似要哭出來:皇上在皇后那,皇后的侍女不讓我進去,說女子生孩子皇上去了晦氣,把我給趕出來了。 桑望淺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肚子里的收縮,似將她撕裂,大量鮮血的流失讓她眼前發黑,呼吸困難,她要死了嗎? 產婆看著止不住的血,兩股戰戰,桑昭儀用力,深呼吸。 一邊的侍女喂桑望淺參片吊氣,桑望淺虛弱無力,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只能感受到一把刀要將她活活劈成兩半,只想快點結束,死也可以但想到她十月懷胎的孩子,她!又突然有了力量,她不能讓她死在她的肚子里,她不能死,也不能帶著她的孩子去死! 將痛苦死死壓住,雙手抓住床單用力到顫抖,骨頭清晰可見,她不斷調整呼吸,一分一秒,在巨大的痛苦中緩慢流逝,但總有盡頭。 隨著某種東西的滑落,她終于結束這場生死惡斗,開始大口喘息。 產婆高興大喊:生出來了!周圍的侍女皆松了口氣,神色由凝重到輕松,拍著自己的心口:嚇死奴婢了! 產婆將孩子拿起來,喜氣洋洋的臉頓時凝住,深吸一口涼氣,這聲音讓桑望淺極度不安,虛弱至極的身子依然掙扎起來了:怎么了!我的孩子怎么了! 侍女圍上產婆手中的孩子,皆面露驚恐。 這種感覺讓桑望淺幾欲發瘋,她掙扎要下床將孩子搶過來,剛剛大出血的身子怎么能這樣折騰,沒動幾秒,她的腦袋開始天旋地轉,又倒在床上。 產婆蠕動幾下唇,艱難開口:桑昭儀,您的孩子是怪胎。 孩子被抱給桑望淺,她看到這孩子被狠狠嚇了一跳,臉部畸形,猶如青蛙,又有著長長唇裂拿走,啊啊。她推拒著,讓他離開她的視線。 但下一秒,她又想到這是她的孩子啊,她怕什么!她出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在懷中,是個皇子呢!整個身子軟軟的。 可是才幾秒鐘,孩子的嘴唇發青了,桑望淺驚恐地喊叫:怎么呢?!孩子為什么不哭??! 產婆也慌了,對??!這么久了,這孩子都沒哭一聲,她趕緊讓桑望淺拍孩子的屁股,讓孩子哭出來。 桑望淺慌極了,她輕拍了一下,孩子動了一下小臉,不行,太輕了,她狠下心,重重拍了一下,啪的一下打在小小的屁股上。 可依然沒有哭出來,唇由青到紫,這個過程才不到二十秒,快快,叫太醫進來!快啊。 守在外面的太醫沖進來,對孩子進行搶救,桑望淺在一旁提心吊膽。 小小的身體被太醫扎滿了銀針,可是他的生命依然沒有被挽救,他不到這個人世間幾分鐘就又回去了。 太醫沉重地看向桑望淺,他撲通跪下,而一旁的侍女們都應聲跪下,發出小聲的抽噎,開始此起彼伏。 桑望淺如同在做夢一樣,她看著那個躺在一層布上,身上扎滿了銀針的小小身影,悲痛還沒席卷到心里來,眼淚已經無聲地掉下來了。 本宮剛生的孩子死了?桑望淺哈哈大笑,她笑得癲狂又扭曲,淚水將她的臉糊住一片。 她搖晃著起身,走近那個小小的孩子,他的身子已經冰冷了。 都沒想到,她揚起巴掌,一巴掌打在孩子的臉上,啪得一下,小孩一動不動,凄厲的聲音帶著nongnong悲痛:給本宮哭??!侍女的心心都被揪住,而桑望淺五臟六腑在扭曲滲血。 娘娘節哀!侍女們都跪在地上給桑望淺磕頭,娘娘保重身體。 桑望淺又抱住孩子,心疼地拍著孩子的背,娘親不是故意要打皇兒的。她的眼淚沒有止住,她的身下還流著鮮血。 太醫看著孩子的模樣,在加上剛剛的救治,他心里隱隱有一個猜測。 娘娘,皇子似是被下毒導致的面部畸形和先天不足。太醫戰戰巍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桑望淺如狼般睜開銳利的眼眸對上太醫,太醫跪著將頭磕在地上,微臣不敢妄言,娘娘之前如此健康,又處處仔細飲食,斷不可生出如此的孩子,微臣斗膽猜測娘娘可是接觸了什么毒物? 桑望淺抱著冰涼僵硬的孩子,她扯出一抹滲人的笑,眼里是無盡的瘋狂和嗜血:謝謝太醫了,本宮定會查出來,再一一報復回去! 大雪停了,翠微宮充斥著死寂,桑望淺躺在床上,藏在被子下的手拼命掐著自己大腿的軟rou,她雙目充血,里面流轉著哀傷,讓人心疼。 侍女長純從外面跑進來:娘娘,皇子已給皇上看了,皇上她猶豫要不要告訴桑望淺。 什么?給本宮繼續說。桑望淺語氣平平,似乎這件事與她無關。 長純猛地跪下,哭著說:娘娘,皇上已派人將皇子送去火化了,不設棺槨不下葬。 桑望淺靜默如初,長純害怕地抬頭看,就看見桑望淺早已泣不成聲,淚水流淌劃過臉頰,在下巴處滴落。 長純心疼桑望淺,想娘娘不過才16歲,如此美好的年紀,就要經歷這樣的痛苦。 娘娘要保重身體啊。長純揪心地說。 為什么如此對我??!桑望淺發出帶血的哀嚎,她猛地起身,壓抑的情緒通通爆發,剎那間她暈了過去。 天光破曉,一場大雪停了,一片銀裝素裹,翠綠的松柏樹上覆蓋厚厚的雪,道路上的雪被馬車攆出長長車轍。 外面是寒冬,風如刀風勁凌厲,呼嘯而過。 延禧宮里皇后坐在軟榻上,她慵懶地翻過一頁書,一旁的侍女為她盛上茶水,提起:皇后娘娘,昨夜桑昭儀生了一個皇子,不過是個怪胎,生下來就斷氣了。 皇后看著書,漫不經心地說:哼,她能有這么大的福氣生皇子?死了最好。 奴婢今日路過翠微宮,聽見桑昭儀哭得像一個瘋子似的。侍女帶著笑意,說出的話也愉悅了皇后。 她垂眼,五指并攏,搖動手腕,指頭上戴著華美精致的護甲,她想起桑望淺那副姿容,那狐媚子的樣子現在也變成了一個瘋婦,譏諷的笑中帶著得意,她問道:看皇上賞的新護甲怎么樣?她那屋子怕是污穢,本宮就不去了,過幾日讓她來拜見我。 雪融了,但依然是春寒料峭,皇宮里靜靜的,所有人木著臉,不敢高聲言語,一板一眼做著自己的事情。 桑望淺的宮里的大樹都枯萎了,她靜坐在窗邊,看著院子里的一切,她喜歡樹開花的樣子,樹上的花,如此有活力,她看著也開心,但沒記起,冬日這光禿禿的樹看著就令人厭惡。 侍女長純走進來輕聲說:娘娘,皇上賜的東西都放入庫里了,里面有上好的蜀繡,要不要做身衣裳? 桑望淺似被打擾,不必,本宮讓你查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奴婢將娘娘隨身配戴的首飾,接觸的物品一一拿出宮外送去驗了,可能還要些時日,娘娘,外面的雪都融了,天氣也晴朗,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長純小心翼翼地提出,打量桑望淺的臉色,娘娘以前臉上總有笑容,充滿了少女的嫻靜的氣質,懷著龍胎的時候,又有著母性的光輝,如今整個人陰郁了不少,自從生下死胎,多日不曾出去。 桑望淺抬眼,窗外的確是晴空萬里,在長純以為桑望淺不會出去的時候,她淡淡回了句:好。 御花園里梅花開得正旺,打理得也好,望去郁郁蔥蔥,倒是沒冬日的蕭條感。 冰雪消融,風干燥凜冽,但是一出來呼吸了新鮮空氣,桑望淺感受到積郁在胸口的氣稍微消散,冰冷的空氣鉆進身體讓她頓時清醒不少。 長純扶著她走在石子路上,穿過御花園的小道。 這里的太陽好,本宮的然兒要多曬曬太陽,是不是?嬌俏的女聲說著,帶著笑意。 桑望淺走出小道,看到在一片空地上,是湛常在湛兮倩帶著她的孩子來御花園曬太陽,身邊也跟了一位侍女。 侍女眼尖,看到了桑望淺,小聲提醒湛兮倩:娘娘,桑昭儀來了。 湛兮倩抬頭,露出淺淺的微笑:妾身見過桑昭儀。她的笑不達眼底,眼里有譏諷意味。 桑望淺不理會她,她的目光放在那個搖籃里的小身影上,白嫩嫩的臉水汪汪的眼睛,只是臉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從左邊的眉頭到眼邊。 桑望淺記得湛兮倩是在兩個月前生下皇子容然,皇帝因為他的臉上有胎記而不喜,桑望淺的目光很溫柔,看著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多好看,只是臉上有點微不足道的東西,又想到她的孩子,心口一窒。 躺在搖籃里的容然看見桑望淺就咯咯地笑了十分討喜,伸出兩只rourou的手,像是要桑望淺去抱他。 桑望淺心念一動想來抱抱,湛兮倩的笑滯在臉上,她將孩子護在身后:娘娘時候不早了,妾身要帶皇兒回去了。 湛兮倩向侍女使眼色,侍女抱著皇子,娘娘快回去,待會皇上可能還要召見您呢!兩人極快得走了。 看著她們背影遠去,長純怒目圓睜,湛常在這是什么意思,她竟敢如此對您!只是抱一下皇子,光天化日又不會害他! 桑望淺倒是很平靜,她說:何必生氣,她說得不無道理。她也有東西沒有查出來,但是為什么湛兮倩要避她如蛇蝎,桑望淺眼里閃過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