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柒
貳拾柒
- 張霈做了一個夢。 一書中描述道:夢常常包含偉大的拋擲。這種拋擲不僅僅是過往生活的象征與愿望的滿足,往往還隱藏了痛苦的考慮。弗洛伊德將夢與性緊密聯系,在如今看來觀點不免偏激,但張霈確確實實夢到了痛苦的性愛。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原始人。 是原始人,大約還不會用獸皮縫制衣物,因為周圍所有人都毫無遮蔽、赤身裸體;褐色肌膚在陽光下和亞麻色的頭發一起油油發亮。氣候濕熱,成群的碩大的蠅簡直像蝗災,嗡嗡盤旋在他們附近:因為不遠處有只被啃食得只剩骨架的動物死尸。像鹿,但比鹿的體型要大得多,張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動物,但顯然他們這群人剛剛飽餐一頓,現在正處于極其松懈的狀態。rou渣腐骨周圍已經生了蛆蟲,肥胖的蠕動的白蟲拱動,有人開始交媾。 自然是沒有道德約束的,因此所有男人是所有女人的丈夫、所有女人同時也是所有男人的妻子;于是幾個男女朝張霈這里走來,他們想做什么顯而易見就像不遠處的幾個女人圍在幾個男人身邊那樣。 對于他們來說,這不叫做yin亂,反之這才是他們的道德每個男人盡全力與每個女人交媾、每個女人盡全力繁衍后代,如此才能保證他們的部族興旺下去。否則敵對的部族吞吃過來,他們興許便會變成同那具尸骨一般、生著蛆蟲的可憐死物,而皮rou將被啃食殆盡,自此消亡在蠅群里。 張霈聞到那些人身上的腥臊,她本能地后退。 那幾個男女很快地過來拉扯她,其中一對已經開始交合,另外兩個男人將張霈壓在身下,性器頂弄她的身下,很痛。另外一個掰開她的嘴,性器同樣頂弄進來,張霈想罵:滾開!可喊出來的只有低啞的:呃、啊... 她是強壯的,這兩個男人激怒了她。 她咬下了其中一個男人的性器,臟污的血濺了她下半張臉,血液混著骯臟的體液順著下巴淌。另外一個男人很快沖她舉起石頭,張霈拿拳頭擋,準備迎接骨頭碎裂的痛楚卻看見那男人的身體軟綿綿倒了下去。 一個十分熟悉的男人這種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她也不知道正舉著滴血的尖石立在那男人的尸體旁,他看了張霈一眼,又低下身去,沖著男人的頭顱一下一下狠狠地鑿、頭顱已經成了一堆骨渣rou泥,他又打碎男人的關節,最終使他成為幾塊橫在地上的rou塊。 啊呃。熟悉的男人看看她,她接過那塊尖石,朝正在地上呻吟的被咬掉性器的男人鑿過去...... 他們一共肢解了三個人,兩個男人,一個女人;然后他們在這些rou塊旁交合,蠅群興奮地嗡嗡震鳴,部族的其他人早已離他們遠去了。 ...... 張霈的頭很疼,她醒來時天色剛亮。 在醫院足足住了小半個月終于出院,短暫的失明與情緒焦躁期已經過去;她受的傷也確實不重。盡管腦損傷不可逆,但并沒有損害她的記憶力、邏輯思維或者語言能力。張文生愛女心切,反復向醫生確認不休學也不會影響身體之后,才稍稍放心讓張霈返校,并且下令一旦不舒服立刻回家。 她在家已經待了兩天,準備趁今天周末就返校,學校里積了一堆事。 起身坐在床邊緩了一會兒,張霈抬頭時瞥見書桌上的玻璃盒那是前陣子于程飛送她的禮物,神神叨叨的,說是多少多少年前的鯨骨,在冰蓋下留存完好,多么難得...... 其實是已經經過打磨加工的骨粒,壓根兒想象不出原先的形狀,看上去跟珍珠豆子沒什么兩樣。真是鯨骨?她又看了一眼,想起之前夢到的,那座在海面騰空的白鯨,那座在冰蓋上茍延殘喘的白鯨。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她不再去想。 拉開窗簾,今天天氣不錯,太陽還沒出來,但已經大亮。樓底下已經有早起買早餐的老人慢悠悠回來了。 她推開門去洗漱,正好看見李思誠在倒豆漿。 李思誠看見她靦腆一笑:霈霈姐。 起這么早呀?張霈看了一眼桌子,思誠還煎了雞蛋和香腸。喲,思誠厲害呀,做得比我好。 張文生正從廚房端出一疊涼拌青菜來,笑說:沒想到吧,咱家又多一個會做飯的。 張霈干笑一聲去洗手間刷牙洗臉,涼的水浸在臉上。家里會做飯的都有誰呢?之前是mama,然后她走了。后來是哥哥,他......爸爸到底是怎么說出這種風輕云淡的話來的呢? 她收拾好又回到餐桌,張文生正在問李思誠:......覺得新助聽器好不好用?能不能聽清楚? 李思誠說:好用,聽得很清楚。 張文生點點頭,看見張霈穿著睡衣就坐上餐桌,皺眉:今天天冷,待會兒又凍得頭疼,去穿個外套去。 張霈說:成了,您怎么跟老媽子似的,就在這兒吃個飯,待會兒出門再穿唄。 張文生坐不住了,索性親自去她屋里拿外套來。 張文生剛進屋,李思誠就看她,有點猶豫:霈霈姐...... 嗯?張霈抿了口豆漿,沒味兒,得放點糖。 李思誠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說:其實昨天...張叔叔問我愿不愿意被收養...... 張霈回廚房拿白糖罐舀了一小勺放豆漿里,拿勺子慢慢攪,說:這個是得問問你,收養也是孩子跟家庭兩邊的事兒。 李思誠更局促了:不是...是張叔叔想收養我,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張叔叔以后是爸爸、霈霈姐是jiejie、澤哥是哥哥了! 張霈抬頭看他,樂了:怎么啦?不喜歡我們家? 李思誠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立刻瞪大眼反駁:喜歡!當然喜歡!可是你...你跟澤哥不介意嗎? 張霈回頭看了一眼屋門,爸還沒出來估計是看她這幾天把屋倒騰得豬窩一樣,正收拾呢她又回過頭來招招手示意李思誠靠近點:這事兒你別告訴爸我知道,他一直瞞著我跟張澤呢。甭不好意思,他捐助的學生不光你一個,光我知道的,就四個,其中一個歲數比我還大,已經大學畢業了。 李思誠瞪大了眼睛。 不過那些孩子都是山區里的,他之前一直往那邊跑,導致對家庭有點疏忽吧......估計之前也一直以為城市對這方面的保障不錯,就沒太關注市里。沒想到正好碰見我們思誠了。你放心,爸他這人就這樣,這回正好撞上了,家里又有這個能力,你接受收養也是讓他心里好受點兒當然主要還是看你的意思,愿意更好,不愿意就當這兒是旅館住著。張霈吃一口煎蛋,說:當然,能天天做飯最好,我跟爸手藝都不太行。 張文生又過了一會兒才拿件外套出來,果然嘮叨起來:這么大個姑娘,弄得屋子亂糟糟,在宿舍得讓人家嫌。 - 張文生不放心張霈一個人坐動車回去,又嫌公共交通人來人往萬一擠著對恢復不好,自己又不得不忙著去學校。思來想去決定讓張澤用自家的車送去,且反復囑咐張霈:別跟你哥置氣,他嘴貧成那樣又不是一天兩天,小時候吵也就算了,長大還天天生氣可就不懂事兒了。醫生說要穩定情緒,意思就是這個頭腦不能過分激...... 張霈知道她爸嘮叨起來跟唐僧似的,說:誒呀行了行了知道了,都九點半了您不怕開會遲到呀,快去學校吧您! 張文生又說:這個季節干燥,多喝水! 李思誠在旁邊噗哧笑了,張霈說:甭樂,以后你也逃不了這緊箍咒。 下午兩點半,張澤準時來家里接張霈。 兩個人跟李思誠道別后下樓上車,張霈拉開車后門頓了頓步子,還是上了車。 張澤沒說話。 車開出小區上了街,這會兒正堵車,車前車后滴滴喇叭聲不絕于耳。今天太陽刺眼,大廈反射刺眼的光......張霈嘴唇有點發白。 喝水嗎?張澤突然問。 張霈說:不用。 旁邊有輛車一打方向盤在隔壁車隊加了個塞,張霈猛地繃緊身子,心咚咚跳,太陽xue突突疼,張澤從車內后視鏡看了她一眼。 等過了這段堵車地段進了外環,這條路幾乎沒人。 張澤慢慢把車停了卻沒熄火,握著方向盤說:坐副駕駛這兒來。 張霈側著臉不看他也不說話。 張澤沒回頭,放緩了語氣:聽話,到前邊來。 張霈說:不用。說完就想吐。 張澤一時沒說話,車內安靜了三四秒,他解安全帶下車繞到后座,把人從車里拽出來帶到路邊:吐。 張霈一陣干嘔,她中午沒吃什么東西,吐的全是膽汁。 張澤遞瓶水過來,她不斷漱口。 過了好一會兒惡心勁兒才下去,張澤看她臉色好點了,語氣不咸不淡的:跟誰置氣也別把自個兒氣死。爸拿你跟寶兒似的,媽生了小的也不忘回回打聽你,身子糟踐透了傷心的是他倆,還有你那徐淼。犟脾氣之前先想想該不該、值不值。坐那個位置有陰影就別坐,你心擰,身體可不擰,糟蹋自己身體算什么本事? 張霈一時沒說話,過會兒倒是笑了:就是,糟蹋自個兒身體算什么本事。 她轉身坐進副駕駛,張澤的左手一直插在兜里,瞅著人上了車,暗罵一聲小兔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