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 如懿10

    回長春宮的路，突然變得那么漫長。

    妙芙低頭數著地上的磚，覺得怎么也走不到頭。

    她不知道娘娘聽說后會不會生氣，到這一刻她都不明白自己是否做得對。

    可是她看到了皇帝眼中的哀傷，那份傷與皇后一模一樣，他們倆都沒有走出二阿哥去世的傷痛，但在所有人面前，都變得那么堅強。

    陳進忠卻是一邊走一邊暗暗看著妙芙。

    他是李玉的徒弟，因而偶爾被派去長春宮，見過幾次妙芙。

    即使陳進忠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太監，他都覺得妙芙姑娘越發美得不像話了。

    不同于以往干巴巴的小丫頭模樣，妙芙如今玲瓏有致的身段在旗袍下有著說不出的媚惑，肌膚如雪一樣晶瑩剔透，連自己看了都會奪去呼吸。

    進忠見過這位妙芙姑娘不少次，但似乎每次她都沒看他，也不跟他搭話，想來連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了。

    想來人家怕是瞧不起他一個太監。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后甩開妙芙快步向前走。

    徒留妙芙一臉疑惑。

    進忠公公，您慢點，等等我！

    然后妙芙就看見前頭的人腳步一頓，竟是慢了下來。

    她怕是自己剛剛發呆惹惱了進忠公公，就去偷瞧他的臉色，沒想到這人竟然在笑著，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妙芙更納悶了。

    卻聽陳進忠說：看來妙芙姑娘不是個啞巴。

    妙芙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沒有跟他打招呼，這位公公才生氣的。

    她做足了誠意，賠罪道：進忠公公，真是對不住。

    陳進忠聽著妙芙一口一個進忠公公的，心里舒爽多了，他掩飾好心情，道：不打緊，還好你是遇見了我，要是我師傅底下的其他公公，他們可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妙芙聽了笑道：多謝公公。

    ***

    日子一天天過去。

    妙芙送完貴妃膳食，回長春宮的路上，遠遠就看到一隊侍衛行來。

    她豈能忘記皇后讓她做的事，可礙著身后有小太監不方便說話。

    妙芙想了想，便悄悄摘下耳環，吩咐小太監們：我的東西丟了，你們先走，我一會兒便跟上來。

    這一邊，傅恒也很早就望見了妙芙。

    妙芙是他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又見妙芙身邊的小太監先走了，她等在那里像是要和自己說話，一時高興，不由得就加快腳步走過來。

    可是兩人所在的宮道中，還橫著另一條道兒，傅恒剛走到路口就察覺不對。

    這個時辰皇帝竟坐著肩輿過來了。

    而妙芙見富察大人明白自己的用意，也高興地迎上來，結果還沒說上話，富察大人先朝著另一個方向屈膝行禮。

    見是圣駕到來，妙芙趕緊也到路邊行禮。

    皇帝過來見到他們，因明日要離宮去圓明園，傅恒今日帶人進來督查關防，他心里是有數的。

    反是看到妙芙，立時便叫到跟前問：貴妃進膳可好？

    妙芙已經不那么害怕與皇帝說話，欣然應答著，眼眉彎彎不自覺地露出幾分笑容，像是初露時分的清荷。

    弘歷見她今日這模樣，又想到那一天，不禁問：那件事，你沒有說吧？

    妙芙連連搖頭：奴婢已經忘記了。

    這一邊，傅恒已起身，見皇帝居高臨下與妙芙說話，兩人臉上都有淡淡的笑容，不知怎么，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相遇至今，傅恒一次次為妙芙心動，可他們實際連一句話都不曾說得上。

    唯有妙芙那一聲聲富察大人，讓他時不時想起來，都會不自覺地露出笑意。

    情為何物？

    傅恒現在才明白，兄弟好友之中，為何有人能為一個女人而熱血沖動，做出離經叛道之事。

    他何嘗不想沖上去對皇帝說，他想娶妙芙，何嘗不希望jiejie能說到做到，盡快把妙芙賜給他。

    可他又晃了晃腦袋，他怎能一廂情愿就定下妙芙的未來，怎么能喜歡上一個女人，就強迫人家做自己的妻子。

    傅恒？

    傅恒心中萬千情緒洶涌，目光凝滯地想著妙芙的事，竟連皇帝幾次喊他都沒察覺。

    最后是妙芙跑來，笑盈盈地提醒：富察大人，萬歲爺在叫您。

    這刻在心里的一聲富察大人，立時叫他醒過神，但馬上意識到這是在御前，趕緊收斂起愉悅的心情，先到肩輿下聽命。

    弘歷一直將傅恒當弟弟看待，不會計較一些些細小的錯誤，見他過來了便吩咐：你留在宮中督查幾日關防，便到圓明園去當差，園子里比不得宮內謹慎，要更加小心。

    傅恒朗聲應諾，皇帝在乎他的心情，更是道：別以為這樣的差事毫無意義，能不能學到本事，且看你自己有沒有心。

    臣必當盡心盡力，不辜負皇上的信賴。年輕人豪氣干云，他的理想自然不止于這宮闈之間的閑差。

    皇帝沒什么要說的，便讓肩輿前行，反是經過妙芙面前，好心情地說：娘娘坐車容易頭暈，你預備一些酸甜的蜜餞，太醫院的香包在車里多掛幾個，把長春宮的軟墊也帶上。

    這些早已預備下，妙芙高興皇帝如此細致地在乎娘娘的起居，清朗的聲音里滿是喜氣，而弘歷見她這樣，自然也高興，離去時心情甚好。

    圣駕走遠，傅恒所領的侍衛也要繼續巡查下一處宮閣，傅恒回身望他們往哪兒去，妙芙忽然在身后說：富察大人，奴婢會盡心照顧皇后娘娘，請您放心。

    妙芙怎知傅恒的心思，又是福了一福，道：大人您且忙，奴婢還要回長春宮復命。

    她行禮后，便徑直往前走，讓傅恒心頭好一陣失落，想說的話都沒能說出口，只能依依不舍地抬頭相望。

    忽見妙芙翩然轉身，那美好的容顏在陽光底下仿佛綻放光芒。

    一回眸的驚艷，讓傅恒看呆了。

    看著妙芙急急忙忙跑去，亦有侍衛來請傅恒上路，兩人背對著背越行越遠。

    傅恒忍不住回望時，已看不見妙芙的身影。

    不知怎么，今日終于與她說上話，心中喜悅之余，還有說不出的滋味。

    是因為看到她與皇帝的相談甚歡，還是因為自己沒膽子說出jiejie不讓他說的話？

    他總覺得自己先把話說出來，妙芙才會考慮到他們的事，不然如此簡單的一個小姑娘，只怕不會更不敢去想兒女情長，畢竟等待她的，是還有十多年的宮女生涯。

    可傅恒終究沒說出口，不僅僅是因為jiejie的告誡，他自己也明白這帝王家的分寸，唯一的希望便是jiejie點頭，由jiejie來為他牽這一道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