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如懿08
延禧 如懿08
且說一日皇后的伯父病重,皇上允皇后前去探病。 到了富察大人房前。 眾人領命,將皇后單獨留在病榻邊,妙芙隨富察家人退出來,因是娘娘身邊的,富察家人對她都十分客氣。 偶爾聽得幾句話,似乎都是奇怪為何寶珍不隨駕,奇怪皇后怎么帶這么年輕的宮女在身邊。 妙芙老實本分,定定地站在門外等皇后,也不敢拿眼神到處亂瞟,不小心聽見這種話,稍稍看一眼,也找不到是誰在議論她。 礙于皇后在屋內,且是病者的院落,除了零星的幾句好奇,這里安靜得只能聽見風吹樹枝的晃動聲。 妙芙凝神靜氣地候著,忽然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打攪了安寧。 眾人都不自禁地抬頭往聲音來的方向看。 只見頎長俊朗的少年郎,手里還握著馬鞭,揚塵帶風地闖進來。 妙芙已經認得他,此人正是皇后的弟弟,富察傅恒。 傅恒闖進院落,見這架勢,知道jiejie在里頭與伯父說話,他先到屋檐下,對年邁的富察夫人行禮道一聲伯母,老夫人勸道:趕緊去撣撣身上的塵土,你手里怎么還拿著馬鞭? 傅恒這兩日被皇帝派了京郊的差事,今早才聽說jiejie歸寧,他策馬趕來也是想見一見jiejie,這會兒毫不在意地說:皇后娘娘不會在意。 他揚臉轉向門前,乍見妙芙侍立,竟是雙眼放光越發有精神。 幾步走上前,剛要開口說什么,就被家中女眷趕著去換一身體面的衣裳。 腳步匆匆,他唯有對妙芙報以微笑,妙芙下意識地欠身回應。 佳人雖是禮貌的笑容卻惹得傅恒心花怒放。 屋子里。 皇后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伯父,馬齊說一句話要喘半天氣,仿佛把所有的精神都用在等見皇后一面,他正吃力地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富察家顯赫了三朝,到如今更是有了皇后娘娘,可再往后想要保住家門榮耀就不容易,想要再攀高峰,唯有 老人家又一口氣緩不過來,可皇后心中已明白他要說什么,若是家中再出一個皇帝,才是真正的了不得,可惜她的永璉,已經去了。 然而家中出了皇帝又如何呢?康熙爺的外祖家,曾經顯赫一時的佟半朝,如今又是什么光景,伯父自己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怎么還轉不出這個怪圈? 皇后娘娘,先帝爺的生母,曾經只是個宮女。馬齊開口,看似前言不搭后語,可他知道皇后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辛苦地說著,恕老臣直言,也請娘娘放開胸懷,倘若您無法再得子嗣,先帝孝敬皇后便是最好的榜樣,選一個最可靠的妃嬪,將庶子視為己出,這也是一條路。娘娘千萬不要走進死胡同,千萬不要 可我的永璉,誰也無法替代?;屎蟠驍嗔瞬傅脑?,仿佛面對將死之人,她無所顧忌,款款起身,冷漠地說,伯父,不要把家族壓在我的身上,我承擔不起。 馬齊一口氣提不起來,驚愕地看著皇后。 皇后竟再朝他走一步,冷冷地說:伯父行將作古,麻煩您替安頤帶一句話給我的阿瑪額娘,告訴他們,安頤過得很好。 冷酷無情的話語,何嘗沒傷了皇后自己的心,她眼中飽含淚水,微微咬了唇,可她說出來并不后悔。 病榻上的人想折騰起來說什么,終究是徒勞。 隨后身體一沉,似是放棄了所有念頭。 皇后緩緩吸氣,朝伯父福了福身子,道一聲:您保重,安頤不能在宮外逗留,這就要回去了。 馬齊再也說不出什么,微微別過頭。 皇后被簇擁到門外,眾人見娘娘眼圈泛紅,都以為心疼伯父老去。 誰能想到前一刻,皇后說出了那么無情的話。 而富察傅恒換了衣裳趕來,皇后一見弟弟,心情便好多了。 傅恒一路送jiejie出門,目光卻不斷地偷偷落在妙芙身上,奈何那小宮女一心一意只有伺候主子,根本不知道愛慕的眼神早已將她團團包圍。 若是平日皇后必然會留心,但今天她說出了那么殘酷,卻又憋在她心里多年的話,此刻只覺得渾身無力心神不安,與家人作別后,又浩浩蕩蕩地回宮去。 長春宮中,皇后平安歸來,吳總管在此迎候。 皇帝因國事脫不開身,要知道娘娘是否安好,說夜里便來相見,皇后淡淡地應了,她渾身掩飾不住的疲倦,進門后便再沒有露面。 這一來一回,儀仗隊行走緩慢,耗在路上與接受族人乃至官員請安的時辰更多一些,她分明是去探望病危的伯父,回憶起來,卻僅僅說了那幾句話。 吳總管叫過妙芙,如今知她是皇后跟前第一人,也十分客氣,但問:娘娘怎么精神不大好,路上累著了,還是在富察府里太傷心? 其實從出門前看到出行的儀仗皇后就不高興了,可這話妙芙怎么說,一切都是皇帝的安排,而他還完全出于好意。 娘娘不大出門,坐車累著了吧。妙芙敷衍。 可她小小年紀,那里逃得過吳總管在紫禁城沉浮幾十年的眼睛,只聽吳公公呵笑一聲:妙芙姑娘,我也是替皇上問的。 妙芙聽到這威脅,頓時一哆嗦,正好皇后喊她,她立時為自己脫身,丟下吳公公跑了。 吳總管也非故意為難,嘆一聲便要去養心殿復命。 妙芙靜靜地站在一旁,忽然聽皇后說:寶珍是極少幾個人知道,我當年為了伺候太后而避孕的事。 娘娘? 妙芙你知道嗎,我可能再也不能有了?;屎罂粗R中面色暗沉的自己,伯父他,興許也知道,才會那樣勸我。 聽見這樣的話,妙芙只有一個念頭,緊張地問皇后:寶珍姑姑會不會找人告訴嘉嬪?娘娘,這可是了不得的事。 皇后卻轉過身,仔仔細細地看著妙芙,問道:對你來說,眼下什么最重要? 妙芙不假思索:奴婢要一心一意伺候您。 皇后莞爾,眼中有幾分欣慰:那皇嗣阿哥呢,你不為我cao心? 妙芙很坦白:奴婢cao心不來,只知道要先照顧好您,奴婢知道她頓了頓,怯然道,您不喜歡提孩子。 是啊,我不喜歡提。永璉已逝,我只有兩條路走,一則悲傷過度與他一道去了,再一則,便是好好活下去。 皇后神情凄楚,滿載了五歲至今二十幾年的無奈和壓抑,可卻字字堅定: 妙芙,我想為自己好好活一遭,不去想什么家族不去想什么皇嗣,哪怕一天兩天也好。 妙芙眉頭緊蹙,努力用心思考皇后的話語,終是問道:娘娘故意留寶珍姑姑,就是想讓她傳出去嗎,故意的嗎? 皇后頷首:傳出去才好,真真假假也沒人敢來向我求證,太后那兒若知道了,為了皇嗣著想,她就會退而求其次為皇帝物色合適的妃嬪誕育子嗣,就不會再盯著我纏著我了。反正,我本來也不可能再生。 這番話,卻引得妙芙指天發誓: 奴婢絕對不會對人透露半句娘娘的事,哪怕有一天娘娘拋棄奴婢,倘若違背誓言,天打五 皇后卻堵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我不做見不得人的事,又何來不能說的話,我只想往后的日子都坦坦蕩蕩,永璉在天上看著我呢。 話音甫落,千雅在門外求見,進門后道:吳總管才走不久,又派人來,說皇上要妙芙到養心殿說話。 妙芙怔怔地望著皇后,皇后竟是笑: 你才賭咒,瞧瞧,事兒就上門了。所以啊,話不能亂說。 娘娘,奴婢該怎么說?妙芙糊涂了。 皇后示意千雅上前為她拆去頭面鈿子,淡然地應著妙芙: 你看到什么便說什么,如今這樣,總好過之前背地里問寶珍,去吧,沒什么不能說的。 正是沒什么不能說,妙芙才糾結,倘或叮囑幾句,她還知道如何小心,天曉得這些話今天能說,明天還能不能說? 揣摩主子的心思,揣摩皇帝的息怒,她才明白寶珍也不容易,更感慨她辛苦十幾年,如今落得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