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比特幣
消失的比特幣
南和謙并非沒有懷疑阿毓的話,阿毓說謊都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但是,南和謙不得不趕回公司,因為在他離開的幾日里,公司發生了一樁大事件。 起先是用戶投訴從平臺提現的比特幣無法成功支付。收到用戶反饋后,平臺的技術顧問立刻開始著手檢查bug。用了整整兩天,修復了幾處小問題,卻始終沒有發現根本原因,用戶錢包里的比特幣就這么神秘地消失了。 說起比特幣(bit),大家應該不陌生。2008年,一個自稱中本聰的人發表了一篇題為的論文,區塊鏈、比特幣就此登上歷史舞臺。簡單來說,比特幣就是一種去中心化的加密貨幣。它不由國家、政府印制發放,不受國家調控。而是由一連串的代碼通過復雜的運算產生,且總數量恒定,因此不存在超發和通貨膨脹的問題。 運算產生比特幣的過程需要耗費大量的能源,這個過程被稱為挖礦。近年來,一些相對偏遠的地區也開始興建擁有大量安裝著挖礦芯片和顯卡的計算機的礦廠。 挖出比特幣后會將其存儲在特定的地址,所謂地址可以理解成銀行的存款賬戶,同時還會對應一串由數字和字符組成的私密密鑰(私鑰),私鑰可以理解成銀行卡的密碼。當用戶使用比特幣交易,就需要用私鑰從地址取出比特幣。交易過后,比特幣就被存在新的地址,也會生成新的私鑰。而這次事故正是當用戶發現使用私鑰支付時,反復失敗。 這不禁讓人聯想是不是私鑰被盜了?就如同把銀行卡存放在錢包里,私鑰也有錢包。這種錢包可以是一個U盤,也可以是用戶編寫的密碼器。通過自定義的密碼對應比特幣的地址和私鑰,用戶只需要把這串密碼記在腦子里,下次使用時,通過密碼器運算再翻譯出比特幣的地址和私鑰。甚至,用戶可以取一張紙把私鑰抄寫下來,刪除電腦記錄,然后將這張紙塞進保險箱,只要別人無法撬開你的保險箱,偷看你的私鑰,就無法取走你的比特幣。 周一早晨,辦公室里所有的電腦屏幕疲憊地閃著光,一行行代碼快速地跳躍著,幾位工程師和技術人員正緊鑼密鼓地敲擊著鍵盤,愁眉不展地盯著顯示器。公司所在大樓的一層更加嚴格地檢查出入人員的身份,他們的辦公樓層日夜都有幾個彪形大漢輪崗,也特別增設了無死角的監控。工程師們被安排在辦公樓里吃飯、洗漱休息,連大門都出不去。沒什么事做,他們只能連續幾日熬夜加班,都已經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經過測試,公司果然遺失了大量的比特幣私鑰。 南和謙的秘書秦奮向剛回來公司上班的老板介紹道:老大,這位是總公司技術部門派來的網絡安全顧問...... 南和謙并不意外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始終帶著淺淡的勝利者的笑容,他主動伸出了右手給對方。鄭晏寧教授也大大方方地把手遞過去,臉上卻嚴肅得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連偽裝都懶得裝。兩個人握住了彼此的手,暗暗較勁,然后飛速地分開。 兩位這是認識?秦秘書善于察言觀色,似乎早就從他們的表現中看出些門道。 哦,對,我太太的遠房親戚。南和謙特別強調了我太太這三個字。鄭晏寧沒有回應,繼續埋頭看電腦屏幕。 秦秘書見鄭教授竟然不搭話,連忙打圓場道:親戚就更好了!都是自己人,信得過! 說來也奇怪,鄭教授這么厲害的團隊,來攻擊我們公司的系統,竟然沒有發現普通黑客都能發現的漏洞!南和謙帶著些嘲諷的意味,不會是鄭大教授的團隊技術不過關吧? 鄭晏寧好像沒有生氣,而是說:這個黑客倒是挺低調的,也沒有在系統里留下什么挑釁的文字,目的簡單明了,偷了私鑰立刻轉走。 有一些黑客之所以攻擊知名公司網站,目的純粹是炫耀技術,當他們發現了漏洞,會在別人的代碼里留下一些話,例如XX到此一游。有的是想引人注目,憑此獲得大公司的錄取通知書。不過黑客終究不是見得了光的勾當,即使是嘩眾取寵,也是有法律責任的。而顯然,這次對方并不是為了以上目的。來無影去無蹤,連知名大學的IT團隊都沒有的絲毫的頭緒黑客到底是如何入侵的? 南先生,是否可以借一步說話?鄭晏寧突兀地說。 走,去我辦公室吧。你要咖啡還是茶?我去茶水間準備,順便幫大家提提神。南和謙隨口問道。 黑咖啡,我和你一起去。 這是他們兩個情敵第一次單獨相處。南和謙帶鄭教授到走廊盡頭僻靜的茶水間,鄭晏寧以為他不過是從咖啡機上倒一杯現成煮好的黑咖啡而已,沒想到他卻熟門熟路地從柜子里取出了一整套器具擺在桌面上,有研磨豆子的機器,虹吸式咖啡壺,攪拌棒等等,又打開一包嶄新的阿拉比卡咖啡豆。他用精致的帶著印花花紋的小勺一勺一勺舀出咖啡豆,放入研磨機器。 鄭晏寧不解地看著他這一整套動作,想開口問又覺得挺無趣,就憋了回去。 是想說為什么不直接用膠囊咖啡機或者點咖啡?平時忙起來也會,只是我們很多員工都嫌外面的咖啡不夠香濃,所以干脆在辦公室備了豆子。有時候工作累了,來煮一煮咖啡,當作放松神經。他說著就調節了研磨粗細程度,然后按下按鈕。 鄭教授您是喜歡苦一點還是淡一點?南和謙問。 我都可以,按照你的習慣吧。 他喜歡濃一點的,加奶,那你大概也喜歡吧?南和謙想了想說。這個他說的當然是阿毓。 鄭晏寧苦笑,他是喜歡濃一點的黑咖啡,阿毓也喝濃的,多加奶,卻不是因為喜歡苦,而是為了方便,兩個人只要沖一壺就好了。如今連煮咖啡的人都變了,卻還保留著習慣。 周遭洋溢著烹煮咖啡的濃郁香味,鄭晏寧覺得這小子似乎也沒那么讓人討厭。他開口問:你有沒有想過是有內鬼? 怎么可能?南和謙一臉疑惑。 我聽說過一句話,黑客憑借的并非什么電腦技術,而是社會工程學。鄭晏寧說。 所謂的社會工程學,又稱社交工程系??梢源致越忉尀槔萌说男睦砣觞c獲取私密信息,并且盜取財務的手段。我們往往談到信息安全總是盯著系統是不是足夠強大,不會被黑客從外部找到漏洞從而攻破,植入病毒,cao控系統,謀取非法利益。 但是,卻常常忽略了,賊不一定需要溜門撬鎖,砸爛你的保險箱。他也可以偽裝成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在某個周末,友好地送上自制杯子蛋糕,并且和你成為朋友。也許從你們互相了解的閑談中,他知道了你的家庭狀況,興趣愛好,婚姻戀情等等一系列個人信息,并且從中篩選出有用的信息,比如你家里藏著一個祖傳的康熙年間的古董瓷瓶。同理,黑客攻破的不一定是你的安全系統,而可能是你的員工,或者他們想方設法成為了你的員工。 鄭晏寧解釋:沒有外部入侵系統的跡象,所以我猜測是不是有內部作案的可能性。 您這么說,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鄭教授您!南和謙直言不諱。他向來秉持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則。 既然當年大家是為了共同的理想聚到一起創辦了這家公司,南和謙就不打算懷疑任何一名老員工的忠誠和人品。有的技術人員是放棄了其他大廠的offer和高薪加入了他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一步步從一窮二白開始,南和謙帶著員工們兢兢業業地埋頭做出了現在這個數字貨幣交易平臺,一起經歷了從天使輪到A輪,B輪融資。如今好不容易盈利了,還開展了除了比特幣以外的數字貨幣業務和其他業務。作為最早入行的一批人,公司也通過各種渠道在低價時收購了大量的比特幣,如今隨著虛擬貨幣被越來越多的人認可為一種有價值的金融產品,比特幣兌美金的匯率大漲,因此南和謙他們公司的價值也水漲船高。 沒想到,鄭晏寧嚴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點久違的笑容:那表示你已經有正確的思路了!Good job! 南和謙疑惑地問:你不是恨我嗎?干嘛要幫我? 晏寧笑了笑,馬上又板起臉說:是啊,但我恨不恨你和工作是兩碼事!而且,你賠錢了,對我有什么好處?做教授的工資又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高,做好這份顧問工作能幫我賺外快,我沒有和錢過不去。再說,你倒霉了只會讓我前妻的生活水深火熱,我可不想他懷著孩子還跟你受苦! 行,那我應該怎么做?見晏寧如此坦蕩,南和謙原本的敵意也跟著松懈下來。反正他是不信會有內鬼。如今他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解決方法,就讓鄭教授放開手腳查。 第一,切斷全部服務器與外部的聯網,把所有比特幣的私鑰保存在你個人的電腦、硬盤,從公司系統刪除原本的資料。并且設置密碼,只能由你一個人知道,切記不要聯網!第二,對全公司可能接觸到核心資料的員工進行排查,在洗脫嫌疑前,杜絕任何人和外界聯絡。鄭晏寧說。 第三,發一個嚴正聲明,告知用戶網站將進行維修,暫停一切網上交易,一定會保證用戶的財產安全,以此穩定人心。南和謙補充道。 可是說到調查,南和謙又犯難了,這也沒有合適的人選,總不能他自己來吧?他看了看鄭教授,還沒開口。晏寧就說:這件事必須由一位權威者主持,有一定親和力,但又必須讓員工感到敬畏。 你來不行嗎?南和謙問。 鄭晏寧立刻推辭道:我權威夠了,但親和力不足。你也不行,沒見過你這樣的老板,還記得下屬的喜好幫他們煮咖啡,估計要你真的兇起來也不容易。我倒是可以給你推薦個人選? 你說。 你覺得阿毓怎么樣?員工應該不敢得罪老板娘,而且他們對阿毓也不熟悉,不清楚他的脾氣。我覺得他挺會察言觀色,而且也擅長和人談心。晏寧說。 南和謙有些猶豫,他其實憋了好幾天沒把公司出狀況的事情告訴阿毓,就是擔心對方會胡思亂想,跟著著急上火。如今,卻要阿毓來幫自己解決麻煩,他實在很猶豫。 你這是信不過他的能力?晏寧的話像是疑問,又像是挑釁,挑撥南和謙承認他不相信阿毓工作上的能力。 好吧,不過我要詢問他自己的意愿,他家里似乎也有麻煩。 好,那你要快點決定。給我們的時間不太多。鄭晏寧接過南和謙給他遞過來的熱咖啡,抿了一小口,竟然贊揚道:你煮咖啡的技術蠻不錯! 鄭教授,還有一件私事。南和謙問,樣子有些猶豫。 你說。只要我能幫上忙。 你們大學今年9月研究生的招生是不是已經結束了?還能不能報名?南和謙問。 哦,招生工作一般在4-5月就已經全面停止了,除非是有導師沒有招滿名額。怎么南先生也想來我們學校讀在職研究生?帶資的企業家,我們一般都很歡迎! 不是我,但是資金好談,請問可以給我發一份招生簡章嗎?我想看看阿毓是不是感興趣。但是,他可能沒有太多心力全職讀書,最好可以讓他一學期修1-2門課,多讀幾年也不要緊。 鄭晏寧伸手到南和謙的肩頭,輕輕拍了拍,然后拿著自己的咖啡杯,轉身。我回去就把資料發到你的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