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2：小竹馬

    太過低磁的聲音使場面頓時猶如冰窟。

    王淺悉耳膜竄過一陣輕顫，不過她很快拋到腦后，撈出自己已經臉上帶傷的小竹馬。

    江桓被她撈起來，顯然覺得沒面子，掙了一下甩開她的手，自己跳起來，并立刻將她拖到身后去，替她擋住過多的視線。

    怎么回事？王淺悉在他身后低聲問。

    沒事。江桓狠戾地瞪著眼前和他傷得差不多嚴重的男孩。

    王淺悉看了一眼，不意外是南。

    現在已經沒有上世紀那樣的國界分別，全人類都只有一個新政府，所以國家的名稱變得不再重要，人們也只有在提及自己的血統才會回朔起那遠在上世紀的國名。

    然而在衛賢這群身分尊貴的孩子里，國家的血統還是挺重要的。

    當然不是有國家高低之分，而是在這個人人都混血混到出現像江桓這樣原生橘紅發色，或甚至更奇怪發色也稀松平常的時代，擁有特別明顯接近上世紀人類外觀特色的人，成為一種基因上的優勢。

    且這些家族以努力確保自己的血統純凈為榮。

    舉例來說，泰特可以很明顯的看出有上世紀美國人的基因，她的同學阮氏紅則是有上世紀越南血統，而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的南則是上世紀的泰國皇室。

    當今世上是沒有任何一個皇室家族存在的，但擁有曾經的皇室血統的人，依舊驕傲。

    思及此，王淺悉下意識在人群中找到那個比別人高出一顆頭的譚淵。

    察覺她的視線，他看了回來，灰綠色的眼睛燃放微光。

    被他凝視真是讓人難以忍受。王淺悉默默轉開。

    他們的學生會長，據說他身上有上世紀歐洲皇室和亞洲政要的血統，導致他能特別特別驕傲。

    像他們這樣的人，一向瞧不起當代的混色人種。

    即便混色人種占總人口數的百分之八十九，他們依舊認為自己物以稀為貴。

    明明學校也有不少混色人，大抵江桓是后來轉學進來的，從入學后就不斷被以各種理由挑刺找麻煩。王淺悉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次也是一樣。

    那頭身材矯健的南吐了口混著血絲的口水，接著嘲笑：怎么？你這個同性戀還要個女生護著？你丟不丟臉？

    同性戀這三個字令王淺悉心底一涼。

    如果只是因為發色被找麻煩那還好，上升到性向問題，那不只是面臨退學，還是一種犯罪。

    一旦被指控，通常沒有反駁的機會。

    未成年人會被送進一個稱為行為改正所的機構，據說從里面出來的人，一個個都跟被摘除額葉的精神病人一般，非常凄慘。

    至于成年的判斷，是該對象是否進入發情期。江桓還沒，所以他會進入行改所。

    察覺江桓又有暴起的勢態，王淺悉拉了他一把，情急之下只想到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

    她擋到江桓面前，兩人面對面，在江桓又要把她推往身后時，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同時以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語了句配合點，便抬頭親吻了他的唇。

    江桓渾身震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輕輕托住她的腰。

    王淺悉在他唇上幾乎是泄憤似的用力一蹭，表演了個不短不慢的親吻，退開后宣布：江桓一直都是我的男朋友，怎么可能是同性戀。

    說完，她一副覺得所有人都很無聊的樣子，牽著江桓坦然自若地離開了交誼廳。

    只除了背后那股始終被人盯著的視線感使她在離開交誼廳之后仍然頭皮發麻。

    *

    你到底干了什么？！

    在保全遠遠的關心注視下，兩人進了花園，確定身邊沒人在偷聽，王淺悉壓抑不住了。

    江桓沉著臉，用力抹掉破裂嘴角的血跡，沒吭聲。

    我在問你！王淺悉氣急敗壞。

    沒事。江桓吐出這兩個字，臉上的表情可不是沒事的樣子。

    王淺悉從小就認識他了，哪會看不出來。

    好，那你告訴我南那個混蛋為什么會這樣說你？別告訴我他是隨口造謠。

    同性戀者，未成年人是進教改所，但成年人是死刑。

    就是這么嚴重！在政府的眼里，一旦你是同性戀，你就等同死亡！

    甚至法律規定被判處死刑的人，政府可以無視罪犯意愿，在行刑前無限次數提取他們的jingzi或卵子，制造試管嬰兒。

    所以同性戀，真的，是一項非常嚴重的指控。

    即便是智商只有兩位數的人，都曉得不能拿這件事開玩笑。

    江桓黑色的眼睛瞥向一旁，就是不吭聲。

    這家伙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從來不會對她說謊了。所以他肯定做了什么！

    王淺悉開始頭痛。

    剛才是她出乎意料的表演唬住了眾人，等大家都冷靜下來，恢復思考能力，就會重新想起這個指控，而南既然逮到江桓的把柄，會善罷干休嗎？

    你說出來，我們才能好好想想辦法。她試圖引誘他開口。

    江桓終于又將目光調回她臉上，嘴角一撇，笑得非常諷刺，妳又不在乎。

    王淺悉眼尾抽搐，幾乎可以預測他接下來將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

    明明不是跟他吵的時候，她卻立刻被他的表情刺激到，心底有另一個聲音不斷催促著他說啊、快說出來。

    江桓不負她所望，妳不就是想要躲避妳那對為了自己的同性愛人而離婚的爸媽，才故意轉學到衛賢這所學校的？

    很好，他說了，挖開她這個學期以來一直遮掩著的傷口。

    王淺悉有種又痛又爽又火大的感受，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回嗆：你不也是為了躲避你那對把同性戀當瘟疫看的爸媽，才跟著我轉學到衛賢的？

    從來沒把話說得如此清楚的青梅竹馬，一時間，簡直把對方當殺父仇人在看待，互相瞪視著彼此，呼吸都帶著火藥味。

    她的父母在不久前離婚了。

    爸爸是個好爸爸，疼她愛她，從來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mama是個好mama，寵她愛她，從來不讓她有半點難過。

    明明是一對那么好的雙親，決定離婚時對她說的話卻是：我們都很愛妳，但我們不愛對方，我們另外都有相愛的人。

    她當時就不懂了。

    為什么他們不能用愛她的那份愛，分出一點在對方身上？

    為什么她突然就不能擁有像以前一樣的正常家庭？

    受不了父母離婚帶來的沖擊，她替自己辦了轉學，轉到衛賢這種明確拒絕同性戀的學校，向父母清楚決絕表達了立場。

    只要他們不復婚，她就不回家。

    王淺悉大大的深呼吸，她已經失去父母，不想再失去最好的朋友。

    不管你原本取向是哪邊，你轉來衛賢，難道不是表示你想要悔改變自己嗎？

    以前她只是對江桓的性取向有一種朦朧的感知，那時候的她不在乎，或者說曾以為自己不在乎，直到爸媽將自己的性向攤開在她面前，她才意識到不是不在乎，而是糟糕的情況還沒發生在你身上。

    現在他們逼得她不能繼續裝聾作啞了。

    江桓一臉的無動于衷。

    你別這么急著為你的取向做決定，衛賢漂亮的女生那么多，你可以隨便找一個交往看看啊，嗯？阿桓？她煩躁地把頭發抓成馬尾，拼命放軟語氣，幾乎是懇求他了。

    江桓卻是注視著她，無比認真道：我有喜歡的人了。

    不騙人，她一瞬間真的有世界又垮了一次的感覺。但她還是告訴自己要振作。

    王淺悉扯出微笑，就算如此

    淺悉，妳想過嗎？為什么妳可以自由自在的喜歡一個人，而像我這樣的人就不行呢？江桓非常平淡地反問。

    她一時無言。

    江桓自嘲的勾起嘴角，彷佛知道跟她說這些也是白說，卻還是忍不住道：叔叔、阿姨一定能了解。不知道妳有沒有想過？但我真的好幾次都在想，如果我爸媽能和妳爸媽調換就好了，這樣我也不用為了在父母面前隱瞞這件事而有家歸不得。

    他的話，每個字都像無形的甩了她巴掌。

    王淺悉咬緊下唇，半晌冷冷地迸出一句：好，那我不管你了。

    離開的時候，她在想，也許江桓未來會變成另一個她的父親。

    反同法有一個特別的寬待條例，一旦被認定為同性戀，但已經生育者，將能從輕量刑，并且回歸社會。

    因此，是的，她的雙親就是為了能夠正大光明的和自己真正的愛人生活在一起，才履行國家生產義務，結婚生下她的。

    王淺悉記得第一次聽到雙親對她坦白這件事時，她希望整個地球原地爆炸。

    *

    作者有話要說：整個ch1的設定解說比較多，請大家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