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始終弄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執著于讀書這件事。不說遠的，娛樂圈里高中肄業生比比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專業素質過硬或是大紅大紫啊，人的精力就那么多，花在練聲練舞琢磨劇本上了，必然就顧及不到語文數學英語。裴總自己偏科嚴重，從小就不喜歡上學讀書，在他看來學歷文憑是只能拘住庸人的東西，只要能力足夠，有的是嶄露頭角的機會。

    所以他沒理她，就當沒發現她的低氣壓，自顧自的換衣服、洗漱、辦公。

    屈夢陽沒睡熟，半夢半醒間聽到他回來了，只是出于某種泄憤（？）心理，也沒主動跟他說話，一個人安靜如雞的縮在床角。以前這種時候她會傻不拉幾的問他要不要再開間房，她心情不好，可別影響他休息，幾年相處下來女明星也學精了對裴崇來說她首先是重要的商品，然后才是他的性伴侶和寵物，大半夜的跑去前臺開房？膽子大的營銷號隔天就敢說她以子逼宮不成，或將慘遭雪藏。

    出道近十年，頂頭上司裴崇一直在她的金主候選名單上，只是呼聲不高，這絕不是因為他不近女色、清冷禁欲（），而是聚星公關部聲名在外，大家都覺得如果真是裴崇，怎么也不可能放著這事兒不管

    在這個娛樂至死的時代，像他這么低調的娛樂公司總裁還是比較少見的，某度百科上至今沒有補完他的基本信息，大家只知道他叫裴崇，看上去挺年輕，最近十年以坐了火箭的速度迅速發家，僅此而已。

    呆在某總裁身邊這么多年，屈小姐很清楚他這么做不是因為為人低調（），不喜歡被打探私生活，僅僅是因為賺不到錢而已。放在普通人中裴崇毫無疑問是個大帥哥，身材挺拔、眉眼周正，是會被阿姨大媽們拿出來保媒炫耀，某某家有個小伙子很不錯，看你條件好才介紹給你的那種男人，但在美人如云的娛樂圈，在他自己精挑細選的一眾聚星男藝人中間，裴總的美貌度就有點不太夠看。

    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他是氛圍美人。因為神秘，因為所有消息都是據說、聽說、我有個朋友在聚星上班，所以才有吸引力。

    當然，這并不是說他從不接受任何采訪，也沒在經濟類電視節目中露過面，而是除了聚星總裁，他沒有透露過一絲一毫有關裴崇這個人的個人情報。

    快十二點時那坨被子還是一動不動，總裁大人闔上筆記本，準備洗澡睡覺，忽然耳邊傳來一聲悠長的咕咕

    沉默。

    你沒吃晚飯？

    這下沒法繼續裝死了，屈夢陽爆紅著臉在心里腹誹說女明星的字典里怎么可能有晚飯這個詞？但既然人家遞了臺階，不順坡下驢才是傻瓜：嗯。

    他頓了頓：正好我也餓了，叫個夜宵吧。

    二十分鐘后兩人面前各自擺著一碗三蝦面。裴崇愛吃蝦，連帶著她的公寓里都常年備有蝦籽醬油（供他早上蘸油條吃），幾乎每年都要吃夠一整季的三蝦面，清澈的湯頭里窩著白生生的細面，加上彈白的蝦仁、金黃的煎蛋以及幾頁綠油油的小青菜，饞蟲瞬間就被勾出來了。

    一邊默念就吃三口一邊呼嚕嚕把一整碗面吃了個精光。

    看她情緒好像穩定了，他也放下筷子擦擦嘴：今年上半年你好像沒休息過？回頭讓周然給你放幾天假，出去走走玩玩吧。

    屈夢陽腸胃一抽（不是），嘴里的湯都差點不香了，他這算是在安撫她？

    或者提前一點放你回家過年，今年疫情，跨年晚會就免了，去了更麻煩。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倒又想起一件事：法務那邊大概十二月底擬好新合同，你有空去總部簽一下。

    裴總，事到臨頭，她發現這話其實一點也不難說出口，我沒打算跟聚星續約的。

    提心吊膽的等了一個多月，始終沒有等來十幾個西裝暴徒突然把她從各色片場、錄音棚、攝影棚揪出去，通知她接下來的工作計劃全部取消，屈小姐心中的不安與日俱增（）。

    她自認了解他，裴崇這個人極其小心眼，睚眥必報，絕不可能為他人做嫁衣裳，直到現在她的仙俠劇海報還掛在聚星旗下某視頻網站的版頭，這就是個很不好的信號。

    要么，他有把握讓她屈服；要么，他準備好了別的后招。不論哪種都讓女明星煩躁上火，短短一上午灌了五杯枸杞菊花茶要殺要剮你倒是給個痛快啊，這么吊著她算怎么一回事？

    你最近怎么了？趁補妝的空檔經紀人湊過來做她的思想工作，神不守舍的。

    化妝師拿著小刷子刷刷給她補口紅，女明星不得不微抬起頭，嘟著嘴說話：昨晚沒睡好。

    周然沒那么好糊弄：家里的事？

    她笑了笑：真沒有。

    那就是私人情況了。

    畢竟是帶了她兩年的金牌經紀人，目光如炬：吵架了？

    當著外人，他不能直呼裴崇大名。

    屈夢陽眨巴著睫毛答非所問：接下來我是不是能休息幾天？這么連軸轉真的有點累了。頓了頓，臉也腫得不行。

    周然翻了翻工作表（他手上不止她一個藝人），破天荒地點了點頭：你要休就休幾天吧，注意別吃太咸的東西，吃多了更腫。

    說完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也別老捧著手機聊天，熬夜比化妝傷皮膚。

    難得早于十點收工，到家時差不多的東西都已經裝好封箱，只剩一些日用品，等新區的房子收拾好就可以慢慢往那邊搬。說起來大小是個明星，入行這么多年名下只有一套簡裝三居室，現在的公寓戶主仍是裴崇，借她暫住而已。

    掙扎著去衛生間卸完妝，護膚品都沒抹就很沒形象的癱倒在沙發上，屈夢陽正猶豫要不要去廚房切半個葡萄柚，口袋里的手機嘀嘀響了起來。

    聞智鑫：嘻嘻，麥當當新品！

    配圖是咬了一半的焦黃酥脆的薯角，手指上清晰可見料粉的顆粒：里面的土豆比較粉，外面炸的超脆的！超級好吃！

    深更半夜發這個？？還是人嗎？？女明星很沒骨氣的吞了口口水，對方繼續圖片轟炸她：這個是新品心凍角，也超好吃！

    屈夢陽：你過分了啊。

    聞智鑫：你到家了？

    她的注意力仍黏在薯角和心凍角上，慢吞吞地發過去六個句號：嗯。。。。。。

    明天幾點起??？

    干嘛？這回她反應很快，掐著點發早飯饞我？

    男大學生猶豫了一秒：就，我有M記早餐卡的嘛，要是來得及給你帶一份唄？

    她一愣，然后臉頰迅速充血：你怎么給我帶？

    U大到她現在的住處至少二十分鐘車程，何況他壓根不知道她住在哪兒吧？

    對方誤以為她是在擔心路線問題，十分自然的回說：你們公司不是在2號線邊上嗎？我明天跟朋友約了打羽毛球，順路給你帶點好了。

    她很快明白過來，這指的是聚星文化的總部大樓。非追星人士搞不清總公司分公司個人工作室之間的區別，在他看來她是聚星旗下藝人，那當然每天都會去總部上班打卡。

    沒等女明星想好怎么解釋，聞智鑫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你們是不是不能吃這種垃圾食品??？

    理論上來說是不能吃啦，公司配有專業的營養師，每周提供的營養食譜用周然的話說就是確保你們餓不死的同時盡量再瘦一點。十六七歲時餓的太狠，一度開始脫發停經，某總裁在醫生的建議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稍微放松了一點點要求，偶爾放縱一次不是什么大事，別被他抓到就行。

    正好，她深吸一口氣，也該去做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