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晚安

    g市的面試結束，劉歡回家。

    熟悉的街道，溫暖的燈光，疲憊的晚風，在這個安靜的夜晚，劉歡沿著兒時的街道，慢慢走到了自家院子前。

    一大一小兩輛自行車依偎著停在門邊，絲瓜和南瓜藤在風中搖著它的花和葉子，到家了啊，劉歡覺得自己也安靜、快樂起來。

    劉歡走進院子，把包扔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大叫我回來啦！

    啪！

    屋子里傳來碟子被打碎的聲音和劉蕾劉女士的怒吼劉樂樂，你也要氣死我是不是？！

    她聽到了樂樂抽噎的聲音。

    去喊你爸進來，今天這飯我不想做了，誰要吃誰做！

    一陣噼里啪啦，是劉女士上樓、摔門的聲音。

    劉歡在門口站了會，又站了會，回頭看了眼那個從一開始就坐在院子里抽煙的沉默身影，提起包，推門進去。

    客廳昏暗冷清，唯一亮著燈的廚房里，劉樂樂小小的身影靠在料理臺邊，呆呆地看著一地碎片發呆，臉上都是淚痕。

    劉歡嘆了聲，再次放下包走進廚房。

    劉樂樂抬頭，臉上都是悲傷和憤怒，她說，為什么他們不離婚？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

    然后她也一言不發地上樓、摔門。

    潔白的陶瓷碎片散落一地，抹布扔在了一籃青菜上，鍋里的胡蘿卜熟了一半，火熄了。

    叮飯好了，電飯煲的提示音拉回了劉歡的思緒。

    劉歡挽起袖子，開始收拾殘局，洗手做飯。

    篤篤篤廚房里重新響起切菜的聲音。

    飯做好了，劉歡擦了擦手，往樓上走去。

    咚咚咚劉歡敲了敲樂樂的房門，輕聲說道，樂樂，飯做好了，出來吃飯啦。

    里面沒有動靜。

    劉歡等了會，又敲門，樂樂，jiejie好久沒見到你了，可以開下門讓jiejie看看你嗎？

    過了會，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門開了，劉樂樂垂著頭，避開劉歡的視線。

    劉歡輕輕地抱住她。

    爸爸mama老是吵架老是吵架，他們自己都忘了，但是jiejie記得，劉歡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說，我們都很愛你。

    劉樂樂伸手抓著劉歡的衣角，臉埋進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劉歡看著房間里拉上的窗簾，濕了一半的枕頭，和枕頭下露出一角的日記本

    她伸手溫柔地撫著劉樂樂亂糟糟的頭頂，等著樂樂哭完。

    良久，樂樂拿著劉歡的衣服擦鼻涕，悶悶的聲音傳來jiejie對不起，我那時候太傷心了，jiejie回來，我很開心的。

    沒關系，趕緊拿紙巾把我衣服上的鼻涕擦干凈，我就原諒你。

    噗嗤，兩人都笑了出來，劉歡抽了紙巾把樂樂臉上和她衣服上的眼淚鼻涕擦干凈。走吧，去叫整天吵架的那兩個人吃飯去。爸爸你搞定，mama我搞定，ok？

    ok~

    咚咚咚劉歡敲著第二扇門。

    干嘛？里面傳來劉蕾怒氣未消的聲音。

    等你吃飯呢。

    我不吃，你們吃吧。

    不吃飯對胃不好啊，待會胃病又犯了。

    我說了我不吃！別來煩我！

    劉歡等了一會，里面還是毫無動靜，她下樓把劉蕾的菜和飯單獨端上來。

    我進來了劉歡邊說著邊開門，將飯放在桌子上，她看了眼背過身去的劉蕾，心底嘆了口氣。

    我把飯端上來了，一定要吃。說完這句，她下樓了。

    下到一樓，王安已經坐在了餐桌上，劉樂樂擺好筷子，三人沉默地吃完了晚飯。

    吃完飯，洗完碗，王安又是提著酒直接進了他的小書房，樂樂洗完澡在看動畫片，劉蕾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在房間里。

    劉歡走出門，坐在安靜的院子里，看著月亮發呆。

    同一座城市，在一個優雅大氣的高層公寓里，古典樂緩緩流淌，酒足飯飽，林爸林媽在廚房里哼著歌洗碗，林一平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看著手機，手機上的聊天頁面只有兩句話

    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劉歡同學，面試怎么樣？

    然后就是長長的空白。

    他關上手機。

    他又打開。

    關上手機。

    又打開。

    他決定看看書。

    劉歡的書太難找了，小張助理翻了半座城市買回來的書被林一平放在腿上，看了起來。

    劉歡坐了很久，久到她覺得屁股和屁股下的石凳一樣冷硬了，她終于站起來，走進屋內。

    她從包中拿出在s市買的禮物，走進煙霧彌漫的書房，給王安，走進漆黑冷清的主臥，給劉蕾，走進客廳，給劉樂樂，順便把她拉去刷牙睡覺。

    她拿起睡衣，走進浴室，沉進滿缸溫暖的水里。

    她不怕那種像旋風過境的災難，當時。

    她怕的是生活

    她很怕很怕很怕很怕生活的慢刀子

    磨人，

    她回不去，走不了，無力，無奈，無法。

    可是她怨不了誰，連一個追討的對象都沒有，翻來覆去，最后只能歸為一個，

    如果。

    林一平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讀著

    叮

    微信的新消息提示音響起，林一平放下書，拿起手機

    很好，謝謝你~

    林一平看著這五個字兩個標點，腦中不由浮現出劉歡的笑顏，一面是她燦爛的笑黑白分明的眉眼嬌嫩如花的唇，一面是那冰涼無力的文字，哪一面都是她，哪一面都是她。

    一股澀意在這個舒適的夜晚浮起。

    他拿著手機，刪了又打，刪了又打，最后還是說道，

    那太好了，有結果和我說一聲啊，讓我也一起開心下。

    他想了想，又寫道如果，萬一，我是一個可以一起難過的對象的。

    對方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良久，對話框中彈出了一個字好

    林一平看著那個好字，手指摩挲著屏幕上的好字，他莫名從這個好字觸摸到了一絲或者更多的疲憊。

    他不知道說什么，他也不能說什么，他翻遍表情包，最后發了兩個小熊擁抱的表情，他說晚安，劉歡同學。

    劉歡看著兩個擁抱的小熊和那句晚安，劉歡同學，忍不住笑了，淺淺的笑意消散了些許今夜的疲憊，她也回道晚安。

    晚安，面試官大帥哥。

    劉歡關機，抱著身旁的劉樂樂睡覺去。

    疲憊的長夜終將過去，首先，先睡過去吧。

    林一平收起手機，站起來，跟著音樂哼著調，在林爸林媽詫異的目光中，洗澡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