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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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英先上前行禮:見過母親,姨母,舅母,我帶公主來看你們了。 我落后他半步,目光掃過面前幾人。 春桃緊緊跟著我,春蘭見狀也同她站在一起,張嬤嬤則停在門口沒進來。 劉氏穿著一件暗紫色工字紋綾絲緞裙,樣式是新裁的,就是看著有些緊,脖子處占得滿滿當當的,她面色微黑,臉上皺紋頗深,頭上戴著幾支金釵,一左一右兩只手分別戴了幾枚翡翠戒指,遠遠瞧上去,倒真有幾分富貴影子。 劉氏見了我先是直了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瞇著眼睛同旁邊的張劉氏小聲道:這公主就是好,出身高貴,模樣長得還不錯,就是瘦了點。誒,我就說該讓你們家大郎來看看,免得被那些小門小戶的丫頭勾了魂。 張劉氏穿著樸素,與劉氏面龐相似,是劉氏的jiejie,她原名叫劉瑩,丈夫是個秀才,原先劉瑩家里還算兄弟姊妹幾個間比較好的,但自從林家出了個探花郎之后,就將其余幾人比下去了。 劉瑩自己就是小門小戶的,今日穿的衣裳還是半舊不新的,除了一對銀耳環再無別的首飾,聞言尷尬地眼神閃了閃,笑道:meimei說得是,jiejie見識淺了,如今你家娶了公主,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了。不過 劉瑩話說到一半,眼神欲言又止,劉氏附耳過去:不過怎么? 劉瑩壓低聲音道:公主高傲,怕是瞧不上咱們。 劉氏一瞪眼:她入我林家門,和我家大郎都洞房了,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哪輪得到她擺譜?再高傲,還不得伺候丈夫婆婆。 劉瑩說:且不一定呢,現在的公主亂得很,不一定清白。像之前那個長公主,你聽說沒有?據說養了許多面首,還和宮里人不清不楚的。 劉氏遲疑道:怕不會吧?公主不是最尊貴的嗎?哪里能做這等腌臜事? 真的呢,你莫說我騙你,你去街上問問,傳得到處都是。嘖嘖,攤上這種不受婦道的女人,她家駙馬是有苦說不出??!阿妹,jiejie都是為了你好,你回頭一定要問問你家大郎,意英是我看著長大的,可不能讓他吃這種暗虧。 還好你之前提醒了我,今日我讓風兒她們去特意看了的。劉氏眼神微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身后風兒、花兒、月兒三位婢女,招她們過來問話。 風兒先過去了,偷偷覷我一眼,然后湊到劉氏耳邊說了些什么。 這幾人一直嘀嘀咕咕的,壓低了聲音,我聽不清具體說了什么,卻見她們眼神時不時往我身上瞟,那種打量的目光像是砂礫從石板上刮過,讓人十分不舒服。 這時,春桃咳嗽一聲,朗聲道:幾位夫人,見了公主還不行禮? 風兒的話才說了一半,劉氏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有想到還有這一遭。 林意英微窘,同劉氏她們道:母親,姨母,舅母,這是玉真公主,快行禮。 旁邊的劉瑩僵住了,道:哪有新媳婦見了婆婆不敬茶,反而要咱們老一輩的給她行禮? 朝中公主下嫁,從來沒有對夫家行禮的,駙馬本就是入贅,公主為尊,駙馬是臣,若是李玉涿,怕是連駙馬家都不會去,更別說同婆婆見禮了。 我面無表情,不置一詞,只看向林意英。 林意英凜了臉色,上前道:姨媽,不可對公主無禮,就算是朝中官員,見了公主也要行禮的。 劉瑩本來是想林意英出她出頭,沒想到林意英竟然也這樣說,頓時臉色青了,不尷不尬地站在那里。 倒是旁邊的龐氏首先反應過來,拉著劉氏和張劉氏兩人過來,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是我們見識淺薄了,大姑、二姑,別愣著了。 劉氏見狀才知道,原來真的要行禮,懵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道:見過公主。 我挺直脊背,露出一個矜持的微笑:劉夫人安好,二位夫人好。 劉氏三人神色各異。許是行禮之后,意識到現實無法改變,劉氏態度軟了許多,拉了自己的女兒林意玥過來,用方言低聲斥道:意玥,還不見過你嫂嫂。 林意玥十二歲,瘦瘦小小的,才到我肩膀高,她皮膚黝黑,頭上用一根紅繩綁著,編成辮子,還穿著碎花布襖,和穿金戴銀的劉氏成了鮮明的對比。 許是沒怎么見過人,她有些怕生,劉氏硬生生把她拽過來,她卻背著手往劉氏身后躲。 劉氏瞪了林意玥一眼,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惡聲惡氣地道:快,不然你哥哥嫂嫂都不會喜歡你了。說著又抓了一把糖塞到小姑娘懷里。 林意玥這才怯生生抬起頭來,叫了聲:公主嫂嫂好。 我見她瘦小可憐,又還算識得禮數,便微笑脫下腕間玉鐲欲給她:這是給meimei的見面禮。 林意玥盯著那玉鐲,成色極好,在陽光下一片澄凈透亮,似是不可置信,又有些驚喜,我還未脫手,她便拖了過去,喜道:謝嫂嫂。 劉氏看直了眼睛,頻頻示意林意玥將鐲子給她。但林意玥當做看不見一樣,徑直把玉鐲塞進自己的荷包里,臉上喜滋滋的。 龐氏也瞧見了,眼神一亮,拉著我說了好一通的話,張劉氏在旁邊賠笑,一會兒說林意英小時候多么聰明,一會兒說當時有多少姑娘喜歡他,但是他一心只讀圣賢書,從不流連花叢。 林意英無奈嘆道:姨母,外甥知道你們是好心,但是這樣的話莫要再提了。 張劉氏這才閉了嘴。 時間一晃到了正午,春桃說:公主還未用早膳呢,如今這時間也不早了,便不再叨擾幾位夫人。 劉氏想留我們用飯,被林意英拒絕了,他聽了一上午的寒暄,大約也是腦子疼,便說下次再來。 劉氏、龐氏幾人扒著門框,眼巴巴地看著我們走了。 我出了門才松了口氣,以前在宮中都是隨心所欲,人人說話都是恰到好處,從未這樣費力過。 林意英歉然道:母親她們從前一直在住在鄉下,見識不夠,讓公主見笑了。 我看著他,他一身疏朗,面容清雋,如青松翠竹,心下微嘆,怎么他這樣的君子,卻出生在一個貧寒之家呢? 但轉念一想,出生不是他能選擇的,我也不該為此苛責他。若林意英釋褐后對生養他的劉氏冷臉相對,反倒會令人心寒。 我搖搖頭:無妨。 林意英朝我感激一笑,輕輕牽過我手,我心下微動,沒有拒絕。 過月門的時候,卻正巧見得雪兒一臉委屈的從公主府那邊出來。 她見了林意英,神色變了變,連忙福身行了個禮:見過公主,駙馬。 她眼下紅紅的,臉蛋上又有淚痕,屈膝時露出玲瓏的曲線,雪白的脖頸,真是我見猶憐。 可林意英像看不見一樣,直接拉著我走過去了。 雪兒愣在原地,倒是跟在后面的春蘭的笑道:雪兒meimei,可跪夠一個時辰了?我怎么見你走路還走得好好的? 你!雪兒恨得咬牙,跺了跺腳,捂著臉,邊哭邊喊著老夫人邊跑了。 春桃給春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見好就收,春蘭才又跟上來。 午膳早已備好,我和林意英用完之后,準備去書房休息會兒。 趁著他去更衣的檔口,春桃讓春蘭在外面守著,自己悄悄端了碗黑漆漆的東西過來。 經過這兩日的事,我發現春桃確實能獨當一面。 春蘭雖是一早就服侍在我身邊的,但也信服春桃做事利落妥帖,于是也愿意聽她的。 春桃將湯藥端到我面前,我聞到一股子藥味,問:這是? 春桃看著我的眼睛:避子湯。 我皺眉,有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怎么會有這些東西? 尋常人家巴不得多子多福呢,這種東西藥堂不會賣,只有公侯勛貴的府上才會偶爾用到。 而且,又為什么端給我? 春桃道:公主,您先別著急拒絕。奴婢知道您和駙馬感情好,但您年紀太小,過早生育對身子不好,甚為兇險。世家大族的女子出嫁,前兩年都是會服用避子湯的,您不必擔心,此藥溫和,不會對身體有傷害。 我還是懵的:可是,我還未問過駙馬 公主!春桃定定看著我,奴婢都是為了您好,駙馬終究不是婦人,不知生育的兇險,而您若是有個什么,讓奴婢如何向殿圣上交代? 她眼中藏著復雜的情感,緊緊握住我的手,讓我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而且這短短幾日來,她所作所為,確實都是在維護我的。 我嘆了一口氣,問道:這,不會妨礙以后有孕吧? 春桃見我態度軟化,松了口氣:當然不會。奴婢一心一意都是為了公主好,用此藥確實只是因為怕您生育兇險。等以后公主大兩歲,再想和駙馬要孩子,都是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