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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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郁每日都來未央宮,無論多晚,風雨無阻。 我總是冷臉相對,他卻對我這種沉默的抗爭熟視無睹,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樣,下朝之后一如既往的過來同我一起用晚膳,像是遵循什么既定的流程。 這樣一連過了十幾天,我忍不住了,讓春蘭去跟他說:六殿下,今日公主已經用過晚膳了請、請您先回去吧。 春蘭從未這樣和他講過話,一直低著頭,聲音都是顫抖的。 李郁聽了只是淡道:哦?是嗎? 他立在中庭一棵桂樹下,樹影斑駁照在一身月白華袍上,修長手指隨意碾過一片枝葉:正好,孤陪公主去御花園走走。 春蘭張了張口:可殿下、您,不是要用晚膳嗎 李郁道:忽然沒興致了。春蘭,去叫你家公主出來。 春蘭進退兩難,頭上冒出冷汗:這奴婢、奴婢 我在簾子后面聽了,張口結舌,他竟然直接連晚膳都不用了。 我只好從簾后走出來,氣鼓鼓地瞪他一眼,頗為哀怨地道:皇兄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嗎? 月色清涼,李郁疏離的眼中一下蕩起笑意:有人心疼就行。 我偏過頭去,掩去頰邊微紅,故作冷淡:誰心疼?你東宮里的那些美人嗎? 似乎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李郁捏拳抵唇笑了兩聲,沒有任何解釋,直接牽過我的手,道:走吧,今夜海棠開得正好。 春蘭都還在旁邊,我沒有想到他這樣放肆,驚慌地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牽得牢牢的,沒有一點松開的余地。 他拉著我往外走,月影婆娑,樹影搖曳,我壓低了聲音叫道:哥哥!你做什么?旁邊還有人呢。 他沒有回答,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步調輕盈地引著我走,奴才們都遠遠綴在后面。 一直走到了一座無人的假山下,他才停下,同我說了一句:你宮里的那些人,不必擔心。比起這些,你終于舍得同我說句話了? 我當即斂了臉色,抿唇不言。 他的手指拂過我的臉:還在生氣?不要告訴我,又是為了那個內侍。 他深邃的黑眸染上一絲銀色,微揚的語氣讓人感覺到危險,我神經緊繃著沒有說話,眼看著他的的指尖從我的頰邊一直劃到了唇邊,好像是在惜拭什么珍愛之物,又像是是穿透脆弱的表面審視我的內心。 許久,我終于聽見他妥協一般的嘆息:我是為了你好,玉真,你應該明白自己該站在哪一邊。 不用他說,我永遠都是站在李郁這一邊的,就算我表面有多么不情愿,多么倔強,在最深的地底,我們兩個永遠都有著無法斬斷的羈絆,骨子里面是纏綿在一起的,這也是最讓我痛苦的。 無論李郁做了什么事情,我都會原諒他,我無法不原諒他。 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晚風習習,在湖畔泛起漣漪,穿過我的耳畔時,掠過一絲涼意。月色下,他指尖的的溫度染上綺麗,摩挲過我的脖頸,這么近的距離,呼吸間熱氣升騰。 這么久了,他的語氣軟了下來,你連話也不肯同我說一句,玉真,你真的這樣狠心嗎? 我猶豫地望他一眼,這一絲裂縫馬上被他捕捉到。 他眼中透出笑意,隨即摟住了我。 我掙扎著想推開他。 他一把將我按在懷中,淡定地說:這里風冷。 面前是一片幽靜的湖面,夜風清冷,吹過我的鬢發,他埋在我的脖頸上,深深嗅了一口,像是快要溺死的人一下獲得了清涼的氧氣,低聲道:我們好久都沒有在一起了,真兒 他與我十指相扣,修長的手指游移在我的指縫間,纏綿至極,意有所指,啞著嗓音問:你有沒有想我,嗯? 確實是很久了好像送走李弘之后,我們就很少親密了,再加上周恕的事情,盡管李郁來未央宮的次數比以前多,我們卻常常不歡而散。 但其實,我還是很希望和李郁親近的,對于他的示好,也并不討厭。 他的胸膛從后面貼著我,我立馬就覺得渾身燥熱,臉上迅速染了薄紅,可冷戰了這么久,面對他時嘴上越發倔強:沒有。 沒有?李郁愣了一下,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我艱難地掙扎了一下:哥哥別這樣了,奴才們在后面看著呢。 李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果真直接放開了我,臉上沒什么表情,淡漠的眸子恢復了冷峻。 一瞬間,我竟然覺得很失落,開始有些后悔。 我好像傷了他的心。 脫離了溫暖的擁抱,冰冷的夜風瞬間將我裹挾,我肩膀顫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李郁將身上的披風脫下,蓋在我身上,淡淡道: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他都沉默著,我試圖緩和冷淡的氛圍:哥哥沒用晚膳,我讓春蘭準備了宵夜,一會兒去未央宮用些吧。 李郁卻道:不了,今日沒什么胃口,朝中還有要事,送完你我就回立政殿了。 我一陣失落,卻不知該如何挽回。近日都是李郁主動來找我,我竟然忘了從前他冷淡時有多么令人煎熬。 到了未央宮,我站在宮門前,將身上的披風還給李郁。 李郁隨意一點頭,吩咐墨竹:你拿著。隨即登上車攆,朝我不帶一絲感情的道:玉真,我要走了。 皇兄我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 李郁也停下來,并沒有馬上叫人起駕,黑眸直視著我,似乎在等待我的下一句話:還有什么事嗎? 我漲紅著臉:我 其實我希望他留下來,希望能與他多一分時間相處??墒沁@樣羞恥的話怎么說得出口呢?而且周圍都是人,我不能將兩人之間的隱秘公之于眾。 李郁如今是萬眾矚目的太子,怎么能隨意留在meimei的宮中過夜? 沒、沒什么最終,我蒼白著臉搖頭。 李郁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是嗎? 他轉過身去,冷冷吩咐:起駕,去立政殿。 我的心一點點變冷。 回到宮中后,沒什么別的事,我就讓春蘭打了水過來洗漱。 她幫我卸了妝發,絞了帕子給我洗臉,狀似無意地道:六殿下,如今很關心公主呢。 我心中微跳,我與李郁一向如此,雖說在外人眼中是太過親密了,但春蘭是看著我們長大的,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疑問才對。 我裝作不在意地道:是嗎?六哥哥一向如此吧。 春蘭遲疑道:公主和殿下兄妹情深,自是令人羨慕,可六殿下像這樣日日都來,倒像是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我一下變了臉色,那些話實在太過大逆不道,春蘭不敢將話說全,可我只要對其他人稍加追問,就立馬知道了全貌。 他們說李郁對自己的胞妹太過寵愛,簡直像是金屋藏嬌,如同帝王臨幸寵妃,每日都要來看一眼。 妄議太子!他們怎么敢!我氣得直接將玉簪直接摔在地上,一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劃過小腿,我也仿若沒有直覺。 春蘭繼續道:先前您一直不肯同六殿下說話,奴婢以為您是知道這些流言,才回避的,可如今看來,公主還不清楚外面的情況。 我垂下眼,盯著春蘭沉默許久,道:連你也這樣覺得? 春蘭一下跪下,咬唇道:公主息怒!奴婢也是擔憂公主!實在是宮中流言四起,公主還是同六殿下避嫌為好??! 我冷笑:這只不過是有心人做的局罷了,你們也信?他們不要本宮見皇兄,本宮偏要光明正大的見。 我心中已有了計較。 從前我同李郁在一起,要說親密絕對不下現在??蔀槭裁丛诶钣舫蔀樘又?,偏偏有了這樣的流言?儲君無德,這樣的話要是傳到朝臣百姓和父皇的耳中,會有怎樣的后果?誰會想要置我和李郁于死地? 我一下想到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