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三)
完結(三)
新的一天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周而復始,陽光刺眼卻不燥熱,讓夏日中樹葉綠的心顫,零零散散的人們坐在廣場的臺階上休憩,他們前方的街道充斥著穿梭而過的馬車,身后是仍未完工,卻宏偉無比的白塔。 而在另一側的碼頭上,一艘艘貨船在河面???,翡冷翠依舊籠罩在諸神的偏愛下,或許直到末日來臨。 山腰上的宅邸依舊一如一只沉睡黝黑的野獸深嵌進石頭里,時值盛夏,大廳里依舊生著火,空氣中漂浮著灰塵,亞德里安沉默的坐在壁爐邊,剔透的眼睛空蕩蕩的映射出跳動的火苗,仿佛他所有的情緒都被火燒的一干二凈。 尼爾加在塞爾斯的門口盤腿坐下來,這樣瑟蘭因一有需要,就可以立即召喚他,但平時里瑟蘭因不讓他踏入這個房間。 吱呀一聲,門緩緩推開,瑟蘭因疲憊的走出來,他的表情十分可怕,此時已是半夜,墻壁上的蠟燭亮了起來,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從瑟蘭因的臉上,尼爾加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小時候的冰風暴襲擊了城鎮。 塞爾斯怎么樣了?他急著問道,伸長了脖子往屋內看去,我想看看她。 她沒事。瑟蘭因沙啞的開口,但離恢復意識還需要幾天。 塞爾斯面如石膏蒼白僵硬,平躺在床上,她沉睡的模樣就像是一具真正的尸體。床單幾乎被鮮血染紅,她手腕上插著一只金屬管子,刺進了皮膚,而金屬管子的另一端則連著瑟蘭因的手腕,或許他正想辦法用自己的血來維持她的生命。 一股寒意擁入肺部。 瑟蘭因幽幽的盯著尼爾加,和以往一樣神情嚴肅,他理性、謹慎,盡管心力交瘁了一晚上,他仍是保持著鎮定,但可以看得出他正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從現在開始,他終于明白為何舊神執意的要找尋兩位神明的心臟,只有兩個心臟在廝殺中力竭,塞爾斯才能從中掌控這股力量。 但以命換命,塞爾斯絕不會同意,瑟蘭因不由苦笑一下。 你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嗎?仿佛不死心一般,瑟蘭因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你想讓我做什么?尼爾加望向瑟蘭因那雙幽深的藍眼睛,只要能幫幫她。 而這時,瑟蘭因卻沉默了,尼爾加不禁朝他跨出一步,質問道:瑟蘭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現在躺在床上,像個死人,難道我們什么都不做嗎?如果你沒有辦法,我就召回所有的新神,大家齊心協力總能想出對策。 瑟蘭因冷冷笑起來,臉是如此的陰沉,他拽起尼爾加的衣領毫不留情的將他拉進自己的面前,怒不可遏:我做的遠比你想象中的多,我可以把我自己的命交給她,甚至還有你的,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沒人知道。我也可以直白的告訴你,即使召集所有新神,如果你的命能救塞爾斯,烏洛安會第一個動手,你覺得會有幾個人站在你這邊。 他對著尼爾加異常平靜的說道:沒有人會在乎你的命,除了塞爾斯和亞德里安。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看看你的樣子,我差點忘了你曾經是個多么可憐的小東西,就和你的兄弟姐妹一樣,貪生怕死。瑟蘭因松開尼爾加的衣領,尼爾加失去平衡踉蹌退步,瑟蘭因嘲諷看著他如一灘爛泥依靠著墻壁:你與我們唯一不同的是,你一直都是如此幸運,總有機會活下來。 瑟蘭因的話無疑又給他捅了一刀子,在他肚子里上下翻攪,尼爾加惡毒的反詰道:我幸運?我是貪生怕死,這是人之本能,沒錯,我是可憐又可悲,我的出身不配與你們平起平坐,更不配得到塞爾斯的青睞,我是個妓女的兒子,所以我即使成了神也是罪孽的化身,你就應該殺了我去救你的愛人,動手啊,蠢貨,殺了我成全你高尚的愛情,但你也別認為自己是個好鳥,擦干凈你的眼睛好好看一眼,我的感情并不卑賤。 尼爾加承認自己從未擁有過愛情,就連愛情甜蜜的香味都不曾聞過,殘酷的現實包含著某種深意的諷刺,從頭到尾只有他一人淪陷進去,愛情冰涼的氣息籠罩著他,而現在那股冰涼也快要消散了。 瑟蘭因不再看他一眼,一句話也不說,轉身走開,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在搖曳的火光下,尼爾加拖著僵硬的雙腿緩緩來到門前,塞爾斯就在里面,他將頭抵在門框上,遮擋住了濕潤的雙眼。 尼爾加一直守在她的門外,一點也不在乎瑟蘭因冷酷的目光,他會在她昏迷的時候給她念書,剛開始還有點難為情,讀的磕磕巴巴,但緊接著就自然流暢多了。 幾天后,塞爾斯從床上坐起來,亞德里安依舊心存希望,但瑟蘭因什么都不說,經過幾十天的斗爭,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徹夜不斷的守著塞爾斯,抱怨、嘆息、怨恨統統沒有,他好像認命了。 她揉著眼睛,對尼爾加說道:你對我讀書了,是嗎? 尼爾加紅著臉點點頭,手足無措的將準備好的鮮花獻給她,而根部早就被他的汗水浸濕了。 我總感覺有人在跟我說話,下次別讀精靈的詩歌了,他們啰嗦的讓我心煩意亂,一朵花而已就能想到上千個形容詞。她對他微笑,吻了吻鮮艷的花瓣。 我以為對你念故事,會讓你做個好夢。 我當然做夢了,我夢見自己在空中飛翔,扎進柔軟的云朵里,繼續飛向神秘的夜空。她把金屬管子從身下拔下來:一說到我的夢,就想出去看看。 尼爾加緊張的說道:別這樣,塞爾斯,你不能扯下管子。 別擔心,一時半會我不會出事,真是有趣,一直以來,是我們讓凡人羸弱,飽受生老病死的痛苦,如今我算是體會到了。她搖搖頭,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瑟蘭因和亞德里安肯定不會讓我出去的,你去我衣柜里找出一個帽子,遮住我的頭發,咱們偷偷溜出去,一個小時之后就回來。 尼爾加無法拒絕她的要求,他現在除了滿足她的要求以外,無法做其他的事迫使自己感到安心,他很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而并非停留在日常普通的交流上。 此時臨近午夜,尼爾加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塞爾斯在寂靜的街上漫步,酒館里還亮著燈火,雜亂的吼叫聲此起彼伏,會一直持續到太陽升起。 塞爾斯心滿意足的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但尼爾加卻愁云籠罩,只管陰郁的盯著前方。 你想不想去小酒館里坐坐?她興奮的提議道,我喜歡聽里面的人唱歌,那些人總能唱出不同的小曲,說出離奇的故事。 半響身后都沒有出聲,她不禁回過頭,尼爾加正看著她,皺著眉,透著痛苦。 隨后,他開口:你知道神死后,會去哪嗎? 會變成星星,也有可能是棵樹或者石頭。塞爾斯聳聳肩,干嘛突然問這個? 那靈魂呢? 會塵封,說不定再過個幾萬年,才有可能醒來。 瑟蘭因說你需要我的心臟。 她大笑起來,拍著他的肩膀:他騙你的,瑟蘭因已經走投無路了,我也是,但他心情不好,說出來只是想嚇唬嚇唬你。 可...... 別這么垂頭喪氣,我討厭這樣,更何況我從不覺得我會死,人可以軟弱,但神不行。塞爾斯打斷了他的話,輕聲低語:我倒是有個遺憾。 什么? 亞德里安肯定與你講述過伊萊婭公主的故事吧。 他干巴巴的回應著:是的,亞德里安說她溫柔、充滿愛心。 我找不到伊萊婭的靈魂,也想不到會是誰在幫她,難道這世上真有一種人,他的能力能瞞過諸神? 你只關心這個嗎? 我還cao心很多事。她嘆了口氣,神棄之地的一些小部落成了一窩強盜,頻繁的掠襲船只,甚至sao擾翡冷翠的商人,更糟糕的是,他擔心其他城鎮就會聯合起來推翻翡冷翠,算了,我們回去吧。 尼爾加說道:你不想去小酒館了嗎? 她的情緒變得很快,粗聲粗氣的說道:不想了,快點。 尼爾加只得一聲不吭的又帶著她回去,臨走時,塞爾斯叫住了他:等等,去我書桌下左邊的一個抽屜里那封信,那是給你的,先別打開,留著明天再看。 他感到不安,不想收下這封信,仿佛帶著某種訊息,恨不得連著她的書桌,她的筆一齊燒掉。 但塞爾斯催促著他:是個驚喜,你明天就知道了。 尼爾加只得把信揣進褲兜里,猶豫一會,握住了她的手,你可以信任我,即使你想要我的心臟。 塞爾斯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直到太陽升起之前,她才從床上坐起來,掀開枕頭,那里赫然躺著一把繁復花紋的銀制匕首,擁有弒神的魔力。 口中默念起咒語,床腳射出炫目強烈的光芒,將整個房間籠罩,隨即一團黑色的漩渦出現在她的面前這是時空之門,她將匕首對準自己的腹部,、只要捅下去,她便能脫離這個世界。 但咒語不能停止,她擔心自己失去意識之前如果不能完全念出咒語就糟糕了,此時,瑟蘭因緩緩浮現在她的眼前,他緊抿著唇,神色憔悴的望著她。 塞爾斯嘆了口氣:幫我一把,替我念完咒語,最后一次了,瑟蘭因。 他默不作聲的點頭,坐在她的身后,拿掉她手中的匕首,轉而換成他手中的一把短劍:讓我來吧,我在劍上施加了神力,你不會感覺到疼痛。 謝謝。 話音剛落,他閉上眼睛,掩蓋住深沉的痛苦,鋒利的劍身刺進了她的胸膛,穿過血rou和骨骼,她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沒有任何感覺,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無力,源源不斷血順著床低落,流進地板的縫隙,她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脫離這具身體,漩渦的吸力拉扯著她,拽著她通往神秘的黑暗。 瑟蘭因手上的力道沒有停頓,劍穿透了她的身體,繼續刺下去,她仿佛聽見身后男人的喘息,溫熱的血浸濕了她的后背,他在干什么!找死嗎!她試圖喊叫,掙扎,但他緊緊的摟住了他,繼續將劍捅進他的心臟,瑟蘭因不斷念著咒語,牢牢握住劍柄悶哼著使勁,獻祭她的,也有自己的,任由兩人的血不斷堆積,幾乎將房間鋪成血池。 我說過,我不會放棄你。 塞爾斯瞪大了瞳孔,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他這個瘋子!蠢貨! 我會一直陪著你。他留下最后一句,與她一同墜向黑暗。 日光穿過窗戶,床上的兩具石像倒在血泊中,而一把劍將他們兩個牢牢的釘在一塊。 光明將至,神明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