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廢稿 僅作存檔 慎入
一篇草稿 僅作存檔 慎入
整理硬盤的時候發現了這么一篇東西,前幾年寫的,算是這個故事的原版。當然,現在最終成型的完本和這個相差甚遠?并且,因為我已經寫完了現在這個he的版本,不想再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把be的版本寫完,所以這篇草稿應該只是草稿了,放在此處,算個存檔吧。 如有雷同,實屬我自己抄襲自己。 再次聲明,慎入。 ================================= 早上不到七點的時間,她已經在公司的茶水間捧起了一杯熱咖啡??恐?,室內燈火通明,室外一片陰沉,烏云幾乎壓到了頭頂上,樹木搖擺,狂風大作。 預報的臺風就要來了。 手下的幾個員工還沒到崗,一看就是缺乏生活經驗。在這樣糟糕、但糟糕得恰到好處、不足以讓公司放假的天氣里,有經驗的社畜寧可自動增加工作時間,也不要頂著狂風大雨通勤。 把自己搞得難看,沒必要。 她品著公司的毫無品質可言的速溶咖啡,看著樓下腳步匆忙的行人。雨下起來了。一個姑娘雙手抓著雨傘,傘面被風吹得翻了過去,此時正竭力想把傘翻回來,看得出來用了不小力氣,但收效甚微。想來放棄撐傘也就是分分鐘的事了。 頭好疼。昨晚或者應該說今天凌晨很晚才睡著,早上又為了避開臺風起了個大早,缺乏睡眠的腦袋抽搐似的疼著。她一口飲盡手中的咖啡,又為自己沖了第二杯。 回到座位,辦公室依然冷冷清清,她又想起前兩天收到的一條消息。來自一個并不在通訊簿中的號碼,也不在她記憶里。根據顯示,那是一個紐約的號碼。她喝著咖啡,這一杯沒有加奶和糖,純粹的黑咖啡,有點酸澀。 她在紐約算不上有很多朋友,不,確切地說,大概只有一個可能說朋友也不合適,對方應該早就不這么想了。熟人也算不上,畢竟可能有兩三年沒有聯系過。只能說是,認識的人。 認識的人,只有一個。但這號碼并非她記憶中那個人的號碼。她不確定,也許對方換了號碼,沒有通知她,當然,不會通知她。 消息本身也很費解。既非中文,也非英文,拼音也算不上,非要說的話,她只能認為那是亂碼?;蛘呤裁慈俗孕袆摻ǖ拿艽a文字。密碼文字也許需要密碼本,她當然沒有。 放在平時,這種毫無意義的亂碼短信肯定是一刪了事??墒遣恢獮槭裁?,她在按下刪除鍵之前猶豫了。手指似乎有自己的意志,遲遲不愿采取行動。于是就這么留了下來??赡苁浅鲇谌祟惐旧淼暮闷嫘亩?,她忍不住反復地打開那條消息翻看,忍不住去琢磨,像真的研究密碼一樣去猜測,想從這絲毫不 make sense 的字母的排列組合中看出什么隱藏的秘密。 但其實,她知道,只是那個紐約來的區號迷惑了自己。 那個紐約的「朋友」,不,那個「認識的人」,是她年上的女朋友。 曾經的、年上的女朋友。 年上的女朋友其實也并不是十分年上,不過堪堪比她年長一歲而已。二人作為大學里的同窗,對方甚至連她的「前輩」都算不上。長相方面更是如此。相比她超出平均男生的身高來說,年上的女朋友相對小巧,身體嬌小,纖細腰肢不盈一握。雖然日常一副冷淡面孔,可是細瘦的身材實在太突出,總之看起來像是學生仔,就算畢業多年之后也還是一樣。 可愛,她想,天然就讓人有一種想將對方擁入懷中的沖動。年上的女朋友也總是十分配合,雖然按說對方是走精英人設,名校畢業,出國留學,后來進了知名企業,一路順風順水??墒呛退谝黄鸬臅r候,她既不覺得對方有御姐的氣場,對方也沒有身為御姐的自知,反而像只小貓,時刻哼唧著蹭著要抱抱的那種。 很久沒抱過她了,她有點遺憾地想著。但其實也不是那么的遺憾,畢竟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和年上的女朋友是為了什么分手的呢?事情有點混亂,她想著,哪一次分手? 哦,最后一次,最終一次,最致命一次。她想起來了,是三年前,不過能不能被定義為「分手」是一個問題。 畢竟要先「在一起」才能「分手」。而她們那一次應該是沒有「在一起」,除了「睡在一起」而已。 睡在一起,為什么會睡在一起?她想著那一次,原本是她和男朋友一起去紐約旅行,確切地說,男朋友去紐約出差,她陪他同行而已。事先并沒有聯系曾經的年上女朋友,原本沒有計劃要聯系的,甚至對方也提起過并不想要見面,但某一天晚上她還是給記憶中的號碼播了電話。 男朋友不在,他的確是出差,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她播出了電話。僅僅是一個電話也不會怎樣不是嗎。我們不會見面,她有些篤定。她們那時已經有五年沒見過面了,僅存的聯系是大約一年幾次來來回回的「生日快樂」、「圣誕快樂」、「新年快樂」、「春節快樂」這樣子。 我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她這樣對自己說。再一次同外表不符的,年上女朋友有著一把漂亮的女中音,以往她最喜歡的事情之一便是在電話里變換各種方式挑逗年上女朋友,聽她微微地喘起來,那聲音像有魔力一樣弄得她心里癢癢的,可是又撫不到撓不著。 要說塞壬的聲音可能也不過如此。 她有點懷念這個聲音,于是她按下了通話鍵。大約響了三次鈴聲那么長的時間,電話被接了起來。 對方說,喂? 是升調,卻并非問句。僅僅這一個字,像是一種魔咒,拉著時空倒轉。仿佛一下子回到五年前, 回到她們尚且在一起的日子。她無聲地笑了,或者也可能她真的笑出了聲,她可以感覺到自己講話的聲調比平常高了一些,被某些莫名的情緒浪潮推到了高處,而那潮水久久不退。 對方似乎也被卷入和她相同的浪潮中,潮水淹沒她們的腳面,吞噬她們的小腿,波光凜冽持續上漲,胸口開始感受到一種痛苦的壓力,喉嚨干渴。置身于無邊無際的浪潮之中卻無以解渴。而為了不被潮水卷走,不被深不見底的深淵吞噬,她只能抓住對方。抓緊對方。 那天晚上,年上的女朋友搭乘了最后一班火車到紐約。天氣預報說,第二天會有數年不遇的暴風雪,因此沒有開車。凌晨一點,她到了年上女朋友訂的酒店,那里離她的他們的酒店不遠。她叫了一班出租車,街上行人很少,氣溫極低,零下十幾度,預報的暴雪只有幾個小時的距離,想必大家都回家「避難」。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出門,她想,我們可不就是「沒有人」? 見到年上女朋友本人和聽到對方聲音的那時那刻情景差不多。這一刻的時空很流暢地、毫無阻礙地、同很多年前的時空接上了。年上女朋友依然是細瘦的身軀,即便穿著羽絨服也還是小小一只。她到的時候對方正在和酒店前臺講著什么,看到她之后微微楞了一下,隨即幾步跑到她面前。 跳躍的腳步讓她想起塞倫蓋蒂遷徙季的瞪羚。 小只的瞪羚可能原本想要擁抱,卻在最后一刻生生收住了腳步,只是仰頭看著她,水嫩嫩的眼睛在大堂有些昏暗的燈光下一閃一閃。 她伸出手去,將年上的女朋友拉入懷中。一切行為那么流暢、自然,從骨子里透露出天經地義。沒有人說話。身體里長久以來的一種難以名狀的干渴因為這個擁抱好像緩解了一些,她有些貪婪地嗅著對方的氣息,洗發水的香味混著某種淡淡的香水氣味襲來,睡蓮、晚香玉,還有什么?她無端猜測著。但最吸引人的是另一種隱約的味道,這個無需猜測,她知道那是獨屬于對方的味道,溫暖、柔軟、又像棉花糖一樣甜蜜,她曾經無數次聞到過,也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了。 她們是怎么進入房間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到底是誰先吻上誰她也記不清了。但她很確定那是一個甜蜜的吻不過話說起來,她和年上女朋友的每一個吻都很甜蜜,從最開始的那個到最后那個。 最初的那個吻也許是個意外,但所有意外都有著自己的必然。彼時她們剛進大學,尚且懵懂,但她在心底的某個地方就隱隱地知道,她們之間會有那樣的故事。只不過她沒想到會有如此那般纏綿。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年上的女朋友那時候尚且不是女朋友,只是年上的同學而已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們并非同個專業,但仍屬同一院系,因此偶爾會在上課時遇到。也許像那句庸俗的話所說,可能僅僅是某天里天氣很好,你恰好穿了我喜歡的白襯衫,于是便不可自拔總之是莫名的原因,你也可以稱其為緣分,這可以很好地以為很多無法理解的事情提供一個解釋。 總之,在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如同塞倫蓋蒂的瞪羚一樣的年上的同學就一蹦一跳地闖入了她的心扉。 具體是哪一天呢?她只記得是一個禮拜五,大家由于某種原因聚了會,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散場的時候她死活纏著年上的同學要回對方住處過夜。對方是個不會拒絕的人,或者,至少是不會拒絕她的人當年是這樣,如今也還是這樣??傊?,對方同意了。 兩個人擠在狹小的一人床上,對方的氣息隱隱地傳來,有節奏的呼吸聲就在她耳邊,擾得人心神不寧。忘了是以什么由頭開的玩笑,她對年上的同學說,I dare you to kiss me。一如她所意料的一樣,在室內昏暗的燈光下,對方白皙的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就連耳朵都像是燒起來的顏 色。她忽地笑了,年上的同學的確是可愛。 正當她帶著這種愉悅的心情想要入睡時,年上的同學伏身過來,在她愣神的功夫里將一縷頭發別到耳后,接著一個吻落在她唇上。 那并非她第一個吻,但是第一個如此柔軟的吻。年上的同學唇瓣豐滿,軟軟地壓在她唇上,她可以感覺到它們輕微地顫抖著,連帶著她的心也顫抖起來。 她尚且在驚訝之中來不及動作,一吻就稍縱即逝。年上的同學抬起身,似是想說些什么,卻被她一把拽了回去。重新觸上那雙唇瓣,她覺得那里仿佛就是她的歸屬,那里有種奇妙的吸引力,吸引著她去舔舐、去探索、去吞噬。許是她吻得急了,對方無意識地從鼻腔哼了一聲,這更是火上澆油。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么急色,從沒想過自己的欲望也可以這么強烈,十指緊扣,四肢交纏,但那也不夠。她想要將對方完整地揉入自己身體中。略帶暴力性的破壞欲和占有欲一同升起,這讓她想要將對方拆解再組裝、進而讓對方變成自己的一部分。這種感受新鮮又可怕,可是感覺不壞。她聽見血液在血管中囂叫,似乎想找到某個出口。沒有,只能用口舌去對方那里探索,寄希望于從對方那里獲得拯救。 可是沒有誰拯救得了誰。汗水滑落,兩只缺氧的魚竭盡全力從對方那里探索氧氣,直到初生的晨曦將荒唐的夜驅散。 一夜未眠。 可年上的同學經歷此事后并未成為年上的女朋友。她知道自己有男朋友當然不是現在這一個,只是某一個而已對方也知道,于是年上的同學很體貼地對她說,游戲結束。 不得不承認,她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很是惱怒。雖然理智上可能也會同意畢竟那時她也弄不清自己和年上的同學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怒氣依然沖了上來。惱羞成怒就是這么一種情況。雖然她清楚,兩人間的阻礙在她而不在對方,可是即便如此,與生俱來的高傲也并不允許自己作為被迫接受的一方。似乎這一夜是自己吃了虧、被欺騙你怎么可以這樣「玩弄」我? 于是那一夜過后,整個大學時代,她們都再沒有交集除非你把同時出席同一門課、或者聽共同的朋友提起對方叫交集的話。 不知不覺想得遠了,她有些懊惱。老實說,她是有點喜歡回憶和年上女朋友的第一個吻主要是那一夜感覺真的不賴但她不應該如此生動形象地去回憶。那是對方第一次接吻,事后對方告訴她。很不錯,當時她聽了舔著嘴唇笑道,無師自通嘛。 年上的同學那時候紅了整張臉,拉過被子就蒙住了頭。她嘻嘻笑著,伸手去拉,順著對方露出被子的耳朵尖吻下去,讓對方輕易就失了抵抗。接著又是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對方身上,從耳朵到脖頸,最后又回到嘴唇。怎么親也親不膩,回想起來只覺得那一夜太短,連吻都不夠。 哦對了,紐約,紐約。 她忘了怎么進的屋,她只記得她將對方推在玻璃窗上壓住,35 樓,外面就是曼哈頓璀璨夜色。她壓著對方,手指插到對方蓬松的短發中,原本順滑的頭發被她抓得亂糟糟。也許是吻得太激烈了,年上的女朋友纖細腰肢被壓得向后仰去,像要折斷一般。雙手環繞著她脖頸,整個人掛在了她身上,喉嚨中不時發出一聲嗚咽。 她沒有停下來憐香惜玉。怎么可能停下來?對方太犯規了。已經達到了挑釁的程度。她自然不能讓這種挑釁得逞。像扔下手套后一對一的對決,各自必須拿出看家的本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唇舌上并不放松,手上拉起對方扎得好好的衣服,微涼的手掌撫上光滑又毫無贅rou的腰肢,對方被這冷感刺激的顫抖,而就連這顫抖都進一步激起她的欲望。 周圍的空氣中仿佛充滿了某種不可見的粒子,在遇到一點火星之后就迅速炸開。 她想看她這曾經的年上的女朋友在她手中顫抖,想聽對方語無倫次的嗚咽,想聽對方淚水漣漣地懇求她住手。想要重溫這些的欲念令她急切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她曾經擁有過這些,不管現在是歸誰所有,在這一晚她要將它們要回來。她明白這種變態的占有欲,純粹野獸的、沒有任何道德可言,可是對方順從又熱情的反應反而更加激發了這種欲望。年上女朋友愈發柔軟的身體仿佛就是投降的標志,她再熟悉不過,標志著對方已經將自己完全交于她手上。對方仍為她動情,只有自己可以讓對方如此,她沒來由地相信。這種想法讓她內心深處盡管她尚未意識到得意極了,足以壓過其它應有的內疚感、背德感。 屬于她,只屬于她。 窗外燈火通明,霓虹的彩色映入未曾來得及關上窗簾的屋中,人影交錯。真正的潮水掀起巨浪撲面而來,害怕溺斃的人們抱緊彼此,在浪潮中浮浮沉沉。 精疲力盡之際,年上女朋友抱緊了她。對方是如此用力,以至于她懷疑自己肋骨都快要折斷。對方如此嬌小的軀體里怎么會隱藏著如此巨大的力量,她有些費解。但彼時也并非應當思考的時刻,她趴在對方身上,任由對方抱著,整個軀體結結實實地壓著對方。感受對方的同時,也讓對方充分地感受自己。 留下來,她聽見那把有些疲憊但依然漂亮的女中音在自己耳邊說著。她猶豫了一下,溫柔美人鄉,誰人不想留?可是她并非獨自一人,在并不遙遠的另一個房間里,尚且有另一個人在等她回去。 年上女朋友顯然是被她的拒絕惹惱了。不過這也沒什么可說的,換隨便另一個誰來,都會生氣。有些人可能會氣到殺人。假如這一刻她被殺死,可能也不會責怪對方。好在年上女朋友還是保持住了自己的涵養,甚至沒有罵她,只是淡淡地說你走吧,還親自陪她到了樓下,為她叫了出租,送她上車,付了車費。 凌晨四點,預報中的暴風雪已經下起來了。 但那不是她最后一次見年上的女朋友。 在那之后大約兩個月,她們又見面了。兩個月之中,二人恢復了一種病態的、粘膩的交往方式,視頻電話時常一打就是一天。即便是時差也影響不到,有時候她睡了對方醒著,有時候她醒著對方入眠。上班全然沒有關系,通勤路上也可以通話,只除了她男朋友在身邊的時刻。那陣子手機電量全然不夠用,就連流量也是超了又超。月末的手機費用總是令人咋舌,但第二天仍舊連線義無反顧。 她們什么都談,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多話題,從政治到經濟,從紐約時報 25 個結婚前必答的問題到 36 型人格測試,從存在主義著作到魔幻現實主義,從工作進程到人生理想,當然還有時不時可以摻雜在任何一個話題中的電話調情 她好久沒有這樣和人講話了,甚至連和男朋友都不會。她和他感情不錯,但始終是處于一種不冷不熱的階段。和年上的女朋友則不同。那絕不是可以用不冷不熱來形容的關系,應該說,當她們相交時,總是爆發出耀眼的火光。每一個話題都很契合,每一次討論都很盡興,每一句對話中都帶著情感。就連年上女朋友指責她這些年來的不理不睬時都是帶著柔情的,并非真的生氣,更像是撒嬌和求安慰。她順理成章地安慰對方,任憑自己將更多的不安拋諸腦后。 未來要怎么辦?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蛘哒f,她從未認可這是一個「問題」。即便她和年上女朋友在 25 個婚前問題上再合拍,她也并未在那個方向上考慮過。她甚至不認為和對方討論這種話題是某種暗示,某種關于未來、關于天長地久的暗示,只是單純地將其當做一個學術話題。年上的女朋友似乎也意識到了她這種想法,每當如此便是她們關系冷至冰點的時刻。 年上女朋友畢竟只是看起來柔弱,實際上還是御姐的存在。作為凡事除了在她身上這一件一帆風順的人,高自尊也不是虛構的。不如說,在這兩個月里這樣陪著她,已經快要到達對方的底線了。年上女朋友也并不委婉二選一、或者都離開問題從來都是直球一樣丟出來。 她總是沉默。被逼問得急了,她會說,我不會為了除了我和他之外的原因和他分手。一句很繞的話,年上女朋友卻一下子明白了。生活是理想化的嗎?難道你是生活在真空中的球形雞嗎?難道我不屬于你生活里的一部分嗎?對方問道,她不語。 年上女朋友彼時憤然掛了電話。接著又發消息來,說就此拜拜,不再聯系??粗鴮Ψ饺绱藳Q絕的消息,她又開始難過。沒有聯系的一天里,時間被拉到無限長,像是正在被黑洞吞噬的人。她開始不可抑制地想念對方,開始意識到早上睡醒的時候沒有看到對方的「早安」、晚上入睡前沒有看到對方的「晚安」有多么難熬。夜里輾轉反側,想要偷偷聽一句對方的聲音,或者讓對方發一張今日上班的妝容過來。 天哪!我怎么能這樣!她忍耐著,可最后還是忍不住發了長長長長一段消息過去,具體內容如今已經想不起來了,她只是注視著消息,直到它變成「已讀」,又接著撥了電話。 年上女朋友仍是招牌式的一個,喂?卻讓她覺得很安心。突然之間像是漂泊的人有了著落,跳傘的人落了地,月球回到自己的軌道。短暫的沉默之后雙方繼續談天說地,只不過很有默契地開始學習對房間里的大象視而不見、避而不談。 如此冷熱循環了幾輪,便過了兩月。她又有一個機會,和男朋友去美國旅行依然是對方出差,自己旅行。并非是再去紐約,卻也是紙醉燈迷的城市。她約了年上的女朋友見面,一個從西飛向東,一個從東飛往西,頗為像牛郎織女約在鵲橋相見。 但牛郎織女的見面會可能始終保持火熱,而不像她們忽冷忽熱。說明人類想要忽視房間里的大象的這種努力無非是自欺欺人而已。大象仍時不時出來作祟,從鼻腔里發出絕對零度的攻擊。于是冷的時候全然是沉默和眼淚,在初春里卻感覺像大雪紛飛的冬天。偶爾大象睡著,世界便又熱了起來。熱的時候汗水淋漓,呼吸交纏,灼熱到像是要把彼此燙傷。 不,也許是如果能把彼此燙傷才好。 短短幾天的旅行如同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精心刺激。機場分別的時候,她忽然想起早在她們第一次約會時,年上的女朋友就約她去游樂場,坐過山車??上沁^山車規模太小,玩起來也沒什么驚心動魄的場面。彼時年上的女朋友頗為遺憾地為她科普了「吊橋效應」很簡單,無非是刺激人腎上腺素分泌讓人產生愛情的幻覺。下次一定要找個更刺激的,年上的女朋友說。她那時調笑道,已經是愛情了,何須再多此一舉的來創造幻覺。 那也要加強,要讓你永遠忘不了我。彼時年上女朋友笑得很調皮,令她無法自制地吻了下去。那種愛情會消失嗎?她當時沒想過,又或者是禁止自己去想。 如今,她看著手里的機票,我是真的忘不了你了。 再次分別之后,二人又保持了一段忽冷忽熱的日子。甚至連男朋友都有些起疑。 她想過好幾次,想要向男朋友坦白,可是每次看到對方的樣子,又縮了回去。他是個好人,好到她不忍心傷害他。他們已經交往了四年,求婚都發生了兩次。第一次是在全市最高的觀光大樓里的旋轉餐廳,法式大餐配紅酒,腳下就是燈火輝煌的城市。男朋友從筆挺的西裝的口袋里掏出卡地亞的鉆戒,十分正式地在她面前單膝跪下,身后的樂隊恰到好處地演奏起來,一切氣氛是那么完美,幸福rou眼可見的向她奔襲而來只要她說 yes。 可是她說不出口。 具體什么原因她也說不清楚。他們從認識的第一年就開始同居,如今的日子過得同結了婚也沒什么不同。上班下班,你洗衣我做飯,每年一起請年假出國旅游,結不結婚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是必然還是有什么不同的。也許她此刻說不清楚,甚至也許她本人尚未清楚地意識到,但一定還是有什么不同的,否則何以她說不出簡單的一句 I do?她在害怕著某些東西,某些無形的、但一定會存在于婚姻之中的東西。 她父母的婚姻絕不能算幸福。小時候父親總是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發酒瘋。暴力在所難免,自有記憶以來,母親沒少受罪。哥哥總是不吭聲地躲起來,對她說不要管,那是父母兩個人的事。她那時不明白,只會哭著抱住母親,求父親住手??墒亲砉硖热裟苈牰嗽挶悴粫环Q為醉鬼,最后的結果往往是她和母親兩個人都被打?;叵肫饋砩砩峡偸乔嘁粔K紫一塊。后來她才明白,無非是身為父親卻掙不來錢、在外怕硬回家欺軟;無非是作為兄長懦弱膽小只會逃避;無非是作為母親毫無底線地妥協,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 于是她離開了。從去外地上大學開始,她很少回家。她也絕不會找像父親或者兄長那樣的男朋友,歷任男朋友無論能力如何、人品都是善良到無可挑剔的。因此她在與他們的相處中,也并不能感到來自自己家庭的影響。 她相信不快樂的童年未必就會導致不快樂的人生。 可是,她偶爾也會懷疑,會不會在人格的底層、在意識根本達不到的底層,有什么影響已經發生了,有什么已經被永遠地改變了,而她本人根本無從發現?但無意識就是這么個事,你即便有意識地去找,也是不可能被找到的否則如何能叫「無意識」? 所以也只得 leave it as it is。任它去了。 男朋友的第一次求婚出乎他本人意料的失敗了。他從未想過會被拒絕雖然這個姑娘很有個性,可是他有把握了解她,畢竟他們都同居三年多了。朝夕相處。并未發現她對自己有任何不滿意之處。雙方家長也相處融洽他知道她家里的狀況,可是委實沒看出準岳父年輕時有那樣的毛病,可能人上年紀之后脾氣變好了??傊?,這次失敗出乎意料,雄心勃勃地來,垂頭喪氣地走,如同拿破侖大舉進攻沙俄。 好在他一大優點是鍥而不舍,先前他們關系不穩定的時候,她提分手,他也是賴著不讓她走,她最終也就沒走。那么現在即便她沒同意他的求婚,他們的關系依然穩定,他還有機會。 抱著皇帝會重返巴黎的決心,他后來又設計了第二次求婚。在他們去紐約哦,該死的紐約,他那時還沒預見到之前不久。這次他沒搞那種大場面,轉而安排了很溫暖的場景。 圣誕節,窗外下著雪,家里圣誕樹上掛著彩燈,樹下放著包裝好的禮物盒,背景放著爵士風的音樂。他捧著相機,慫恿她去樹下拆禮物。她在他鏡頭里笑得很開心,那笑容讓他有一瞬間覺得勢在必得。 拆開禮物盒子,依然是閃耀的卡地亞的鉆戒。 快門不斷按下,他不想錯過她的每一個驚訝或者喜悅的表情??墒求@訝是有,喜悅就很難算得上了。她露出了一種欲說還休的表情,好像患有隱疾的人見了醫生一般,讓見者心底一涼。手指仍在慣性地按著快門,停止已經來不及了。背景音樂正好唱著「Im high and dry, where no one see. If theres no oo bme, bme it on me. 」。 他忽然覺得有點諷刺。 好在后來她仍是耐心地安慰了他。事實上,那個圣誕夜的夜晚他們久違了的過得不錯。他似乎將全部的力氣都發泄在了她身上,耕耘播種,他讓她全身留滿他的記號。而她也比平時更積極地配合著他,從她緊緊圈住他的雙臂中,他似乎感受到她無盡的熱情。 這個女人仍是我的,他想著,就算我尚未用戒指套住她。 總有一天我會用戒指套住她。 櫻花凋零之后的某一天,她終于攢足了勇氣,向男朋友坦白。雖然這勇氣之中有一大部分來自于年上女朋友的諷刺。彼時她再一次擊飛了年上女朋友的直球,告訴對方她和男朋友感情很好不會分手,甚至她在男朋友面前更放松、更自在、更做自己,而在年上女朋友面前則更累、更需要注意形象、更想表現出色。 年上女朋友毫不留情的諷刺道,更放松更自在,卻瞞著對方在背后劈腿? 她一時無言以對。的確無法反駁。倘若要這般隱藏著見不得人的秘密,又談何放松?于是為了反駁年上女朋友的論斷,她坦白了。 她告訴男朋友她的兩次美國之行,告訴他兩人如何見面,告訴他她們如今仍保持忽冷忽熱的聯系。告訴他 everything。當然,除了那些熱情的夜晚是如何的熱情。那些細節并不影響整體場面,她這樣說服自己。那些只是隱私而已。是她偶爾在無聊的黑夜里可以拿出來回憶的隱私而已。 男朋友并未像她想象的一樣崩潰。他雖然是個男人,可并非遲鈍的男人。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女朋友出軌這么長時間,倘若他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意識到,那也太諷刺了??墒撬徽f。敵不動我不動。他要等著她先說,等著她坦白。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是在乎他的。在那之前他可以忍耐要有耐心,春天總是會來的。 崩潰的人反而是她。說出口的話讓她卸掉了壓在心里幾個月的包袱,她又可以在他面前做那個「放松又自在」的自己了。出乎意料地,他沒有很在意,也許因為對方是年上的女朋友女朋友怎么可以真的算「出軌」? 她有一些迷惑。她是喜歡年上的女朋友的,非常喜歡。喜歡到只要見面就控制不住地想要親近,一分一秒都不想分開。喜歡對方的外貌聲音氣味這些表象,也喜歡對方不同于一般女生的、超愛講道理的理性,和偶爾也會發作的小脾氣。 可是她也喜歡如今的男朋友。她沒有想要和他分手,一刻都沒有。她甚至在冥冥中覺得,這就是會陪她一生的人。除非他出軌,否則不會有其他可能。任何其他的「第三方」都影響不了他們的關系。她知道這種想法有些奇怪,似乎某一些第三方才是真的「第三方」,而某一些不是??墒撬刂撇蛔∽约哼@么想。 人難道可以同時喜歡兩個人嗎?年上的女朋友曾經氣急敗壞地問她,難道你能喜歡上第二個不就說明你不夠喜歡第一個嗎? 她同意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但年上的女朋友和現在的男朋友誰算「第一個」誰算「第二個」是另一個問題。認識男朋友的時候,她和年上的女朋友分手大約一年,她曾以為自己不會再喜歡上什么人了??墒沁@個熱情又耐心、還帶有一絲狡猾的男人還是一天一天的打入她的內心,等她意識到時已經逃不開了。 和年上的女朋友最初是因為什么原因分手的呢?她有點想不起來了。 異地肯定是原因,彼時年上的女朋友正處于找工作的時期,一個外國人孤身在外,過程肯定算不上順利,脾氣難免有些急躁。于是一些如今根本想不起來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鉆了空子,橫插入兩人之間,越發膨脹。 但還有另一個原因,她當時沒和對方提過。 那是關于年上的女朋友的前任的事情。 要說起來,年上的女朋友之所以會有那么個前任和她還有那么些關系。在她大學奪走對方的初吻后,對方雖然表現得十分冷靜淡定,但其實心里仍是炸了鍋??梢岳斫?,換任何一個從沒談過戀愛的人,突然莫名和同性朋友激吻了一夜,還感覺良好,不炸鍋才怪。 和她斷了交集之后,年上的女朋友找自己高中同學商談。高中時的密友。密友聽說此事之后很是捶胸頓足,自己幾年都沒舍得碰的白菜竟然就這么突然的被別的白菜拱了,那還了得?可是密友心思縝密,行事不沖動,先以安慰開道,輔以特殊教育開拓眼界,時間長了,不接受的人也自然的自我接受了。 與此同時密友的關系更緊密了。 她知道年上同學的這個高中密友的存在。破壞她們關系的那個甜蜜的吻出現之前,對方和她講過這個密友。她那時就心存嫉妒。但彼時她說不出她在嫉妒什么。嫉妒同學的閨蜜?這個聽起來也太不合理了。 直到后來,到她們不相往來之后,在她悄悄關注了年上同學的部落格、社交網站之后,她才真正意識到她在嫉妒什么。她嫉妒密友隱藏在友情背后的無須顧忌的示好,她嫉妒年上同學對密友毫無戒心的坦誠,她嫉妒她們關系越發親近。 她得到過的比這密友多,可是她失去的更多。 她全然不去想是自己讓年上同學如此糾結,全然忽視因為自己并非單身所以根本不會出現在年上同學的選項中假使對方真的想找女朋友的話。她只覺得被拋棄、被傷害,是對方主動選擇了密友、而不是選擇她。脆弱的自尊心一旦受到傷害又如何能修復?這種不被選擇的傷痛始終伴隨著她在她和年上女朋友交往之前、交往之中、分手之后、復見之時每每想起來,就真的感覺到生理上的疼痛,心臟有如刀絞。 她將這一切都歸于年上女朋友。是對方帶來的傷害。她無法原諒。 可是在她們畢業之后,在年上同學和密友交往又分手之后,在她重新和年上同學取得聯系之后,她還是抑制不住的喜歡上對方。并且對方也喜歡自己,這一點她十分確定。年上的女朋友是個難攻易守的堡壘,一旦攻打下來就會變成只為你一個人而開的城。 她興奮地在屬于自己的城池里巡視,可偶爾看到某些荒廢的角落里留下的其他人的痕跡還是令她感到刺痛。 愛一個人就要接受對方的所有嗎?那么不能接受對方的所有就算不上愛對方嗎?她很多次同自己辯論,可是理智上得出的答案總是不能被生理上接受。 年上的女朋友在和她交往時對她的這種糾結一無所知。也許是她掩飾得好,也許是對方真的太過坦誠。坦誠的人因為自己太過清白,也總是愿意把別人也想得同樣坦誠。他們愿意相信你,如同執行博弈論的最佳解在確切地發現你欺騙他們之前,他們都選擇相信你。 她也不知道以博弈論的最佳解來戀愛的人到底是理智還是不理智,但總之,她從年上女朋友那里收獲的是最大程度的信任。她說快樂對方便也快樂,她說不快樂對方也相信她給出的原因,甚至還費勁心思地幫她想解決辦法。 可是這件事是無解的。她心里默默地說。 不得不承認,在和年上女朋友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分手的那一刻,她是有些感到解脫的。不用再去壓抑自己的想法,不用再去忍受非常的痛苦。也許在你當初選擇了密友的那一刻,你和我的緣分就結束了,她這樣對自己說。 年上的女朋友終于知道這件梗在她心里的事的時候,已經是她們在紐約見面之后了。在某一通冷到不能再冷的電話中,她終于說出了這個心結。人一旦有了退路之后,以前說不出口的事情,便也能說出口了。她知道她的退路上會有卡地亞等著她,因此便也不再害怕失去另一個。 毫無意外的,年上的女朋友聽說此事之后,氣憤異常。她知道對方的豁達,正如對方從來不計較她曾經有過多少男朋友甚至此刻也有一個!所以對方對她的這種計較完全無法理解。誰人能同已成事實的過去作戰?我們擁有的難道不是此時此刻,和無窮無盡的明天嗎? 面對對方的質問,她只是沉默。一如既往。她突然有點想起來最初為什么會分手了。也是沉默。 對方雖然大部分時間脾氣溫和,但性子一旦上來那是相當火爆。凡事必須吵出個因為所以。而她一向習慣于冷暴力,任你撥一百個電話,我自沉默不語。 通常情況下都是年上的女朋友先放棄。年上的女朋友往往會給她寫一些長長的情書,溫言軟語。手寫,不過事后會用手機拍成照片發給她。既有手寫的誠意,也避開了國際郵件的遲緩和昂貴。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既耗費了手寫的時間,又像普通信息一樣儀式感不足。 年上女朋友寫得一手好字,灑脫、鋒利。她那時總是調笑,見字如面這一條在對方這里行不通。但其實她知道對方其實是像寶劍一樣鋒利的人,但愿意為了她將寶劍斂了鋒芒。她毫無愧疚地接受了這一點軟弱,也樂得利用它。這是她身為戀人的特權,是對方心甘情愿給予她、并期盼她使用的特權。 那些長長的情書被她遺忘在某個不常使用的硬盤中,很多年不曾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