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回憶
08 回憶
旁人總說,沈青青是個小慫包,但在喜歡鐘煜這件事上,沈青青確實用了自己最大的勇氣和努力。 她和鐘煜不同班,教室隔了兩層樓,只能在吃飯時間,或是放學后遠遠看上一眼,那時候鐘煜還不似如今這么淡漠,時常和同學一起,去食堂的路上討論些測試題,沈青青挽著董佳雨的手,在斜后方悄悄看他側臉,雖然佳雨時常向她抱怨校服的丑,但她卻覺得那套藍白色衣服仿佛合著鐘煜做的一樣,怎么看怎么順眼。 十七歲的少年骨架已經長成,他站在人群中像一只白鶴,孤高自潔。 同樣的十七歲,她戴著那時候還時興的窄框眼鏡,由于mama以為高中也是需要剪短發而被保留的齊耳短發,還有不注意防曬而曬黑的皮膚,她是人群里的路人甲。 這樣的遠觀不可褻玩的狀態在某一天發生了一丁點的變化。 沈青青被語文老師留住交代事項,中午吃飯的時間推遲了一些,等她拿著飯碗下樓,正與下一波吃飯的人群碰在一起,擁擠在人滿為患的樓梯間,隔數秒才下一個臺階,她無聊的想著背過的文言文打發時間。 愣神間,一只骨節清晰,皮膚白的能隱隱看見青紫色血管的手搭在扶手上。 青青!董佳雨在后面喊了一聲。沈青青下意識回頭,鐘煜居高臨下的站在身后,只隔著一級臺階,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長長的睫毛覆著墨玉似的眼睛,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只差那么一瞬,沈青青就會撞在他的身上。 一團火球在臉上燒起來,呈燎原之勢,燒的她手腳發麻,僵在原地,后面擁擠的人半抱怨半好奇的嚷嚷:怎么不動了? 她光速轉身,往下邁了兩個臺階,心臟要從腔子里蹦出來,她覺得周遭的空氣都充滿著鐘煜的呼吸,被這種空氣圍繞著的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第一次聽到鐘煜的聲音,不是董佳雨一直假設的唐老鴨,而是低低的,淡淡的,如同空山新雨后的山谷,霧氣繚繞的南朝古剎,如鳴佩環,心樂之。沈青青之后把自己的所感告訴董佳雨,得到一句不愧是語文課代表。 鐘煜在和身邊的女生討論數學題,沈青青半是甜蜜半是憂郁的聽著,鐘煜偶爾回應,間或說個結果,沈青青不由得恨自己為什么數學不好,不然就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說一句:這個也可以這樣寫,她也恨自己為什么不那么勇敢,不然就可以大方的回頭說道:是這次月考題嗎,好難??! 她兩者都無,所以只是默默聽著,暗自請求隊伍再慢一點,讓屬于路人甲的時間再長一些,讓大家的肚子再飽一些,這樣大家就不急著去吃飯啦。 這片回憶里的鐘煜是薄荷味的,清香來的猛烈,去的亦迅速,等她回過神,人已經走出樓梯口,只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身旁的女孩笑的可愛。 怎么樣,我夠意思吧!董佳雨在身后神神秘秘的說道:不然你這小傻子什么時候能聞到唐僧rou? 嗯。。。沈青青悵然若失,她覺得自己像漁夫的妻子,越來越貪心。 高三下學期的課程基本沒有新課,年后便開始一輪復習,慢慢從講課轉為題海戰術,沈青青吃過午飯,去辦公室拿語文卷子,推開辦公室的門,看見鐘煜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 她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在門口僵立兩三秒,直到鐘煜開口:找余老師嗎?她等會過來。 這是在對著我說話嗎? 這是在對著我說話! 沈青青臉漸漸紅了,忍著喜悅點點頭,輕聲走進來,無言的沉默在空曠的辦公室蔓延,她的目光掠過窗外嘰嘰喳喳的喜鵲,淺粉色帶著藍邊的窗簾,透明的用玻璃隔開的辦公桌,落在鐘煜的校服上。 你,也是...... 嗯?鐘煜聽見她的聲音,抬起頭。 你,那個,也,也是來找余老師的嗎?沈青青不敢和他對視,感覺那雙眼睛能將自己的小心事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鐘煜答的簡短:是趙老師找我。 謝謝你,趙老師!沈青青心里感激,我一定會好好學數學! 再一次陷入沉默,沈青青想不出別的話題,只能坐在位置上交握著手出神。 這一次倒是鐘煜先開口道:你是語文課代表? ???啊,是。沈青青點頭。 挺好的,我語文一直比較一般。 也沒有,鐘煜同學你每門成績都挺好的。 說完,仿佛被一個破鑼在耳邊敲了一記,在腦海里自我反問,我怎么認識他的,我怎么知道他每門成績的。 我我我們班主任經常跟我們提起你。沈青青亡羊補牢。 辦公室暫時安靜下來,她聽見鐘煜的聲音帶上了笑意:謝謝。 他的聲音一定被海妖吻過,不然自己的腦子何以因為他的兩個字而嗡嗡作響呢? 哎呀,已經來啦!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余老師樂呵呵的聲音打破兩人的獨處時間:辦公室怎么這么熱啊,這才剛三月吧! 跟在身后的趙老師把窗戶打開。 卷子在那個桌子呢,四沓,左邊的咱班的。余老師伸手示意,沈青青找出來抱在懷里。 哎,青青,上回你寫的那個作文我看了,真是棒。余老師笑瞇瞇的夸獎:你有時間應該試著去青年雜志投個稿,不然可惜了! 沈青青紅著臉不知道怎么答復,她對于夸獎之類的話總是訥于言辭,辭海那么大,組不出一句合適的話。 正在跟鐘煜討論題的趙老師笑道:這倆真是,一個數學尖子,一個語文尖子,湊到一塊了! 湊到一塊了,一塊了,一塊。 沈青青臉紅到了耳朵根,小心臟在汪洋里飄啊飄,起伏的浪潮拍的她透不過氣來。 她是如何走出辦公室,這段記憶已經丟失了,回過神時她正被董佳雨扯著衣領子往回拉,再走就走到男廁所了我的祖宗欸! 佳雨,我想沈青青聲如蠅吶,逼得董佳雨不得不把耳朵湊到她嘴邊。 說的啥? 我想試著給校報投稿沈青青小聲道。 董佳雨愣了愣,這種提議怎么也不像沈青青的性格,唯一的解釋就是一定與某人有關。 果不其然,沈青青絞著手指,迷茫的雙眼看向遠處,仿佛在凝視什么看不見的希望,萬一、萬一他看到了呢 投!董佳雨看見她這模樣就心疼,一把攬住她的肩膀,我早就看出你是文曲星下凡,狀元轉世,趕緊麻溜的,寫完咱就投! ------------------------------------- 報紙刷拉刷拉的往后傳遞,鐘煜隨手將書立上的那張折起來,夾到語文書里。 欸。同桌侯南用手肘碰了碰他,你小子是不是偷偷投稿了。 鐘煜看妖怪一樣看著他,我的作文寫成什么樣你不清楚嗎? 侯南也為自己的問句悔之不迭,鐘煜的作文,用語文老師的話說就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列數學公式,只差由此可得。 喏,看這。侯南指著右下角的一小塊版面,這個叫舟魚的,是不是喜歡你。 不怪他想得多,他們的校報對題材沒有限制,大批少男少女起著五花八門的筆名,或中二,或憂郁,在上面暗搓搓的表露心情,基本上發展成了隱藏的表白墻。 或許人家就是喜歡吃魚,或者喜歡周瑜的。鐘煜轉著筆,在幾何圖案上做輔助線。 對自己有點自信,兄弟。侯南拍拍他的后背,上回可是有寫藏頭詩的。 不過這次看著確實不像,提都沒提你。 空白被一行行公式填滿,鐘煜寫完答案,瞄了一眼報紙上的小字,散文體,細碎記錄著生活中的日常,花店叮當作響的風鈴,雨后的屋檐,解不開的數學題,等等。帶著女孩子特有的細膩筆觸,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娓娓道來。 這個季節的流浪貓沒有緣故的多了起來,翠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兩抹鬼火,走夜路倘若沒有伴,應該是會被嚇哭吧。 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想起那個蜷縮在角落哇哇大哭的女孩,即使臉埋在臂彎哭的哽咽卻還是伸著手給他指著方向,像一只淋雨的小貓咪。 陽光透過窗子,在桌子上灑下一抹金色的油彩,他收回視線,零星的記憶只閃現了一秒鐘,便如任何一個平凡的日子一樣,被遺忘在風里。 沈青青將鐘煜抬到床上,那個名字只出現了一次,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扎的她血淋淋的。 哭什么,沈青青,她自我唾棄,明明說好不在乎的嘛,醉意未散的人熱燥的揪著領帶,她擦擦臉頰上的眼淚,伸手幫他解開,放在床頭柜上,剛坐起身,纖細的腰便被大手抱住,鐘煜的身軀緊接著壓了過來,胡亂親吻著她的脖頸。 葡萄酒的香氣在她身邊縈繞,鐘煜將她擁在懷里,手掌從毛衣下擺鉆進去,粗糲的指腹撫弄著她光滑的裸背,敏感的身體被撫摸的一陣戰栗。 鐘先生沈青青輕喘著氣,雙手抵著他的胸膛,身體緊密貼合,她能感覺到堅硬如鐵的物體正頂著自己的小腹。 乖。鐘煜咬著她的耳朵,像是哄一只不聽話的小貓,語氣微醺:睡覺。 室內漆黑一片,沈青青窩在他的懷里聽著頭頂逐漸平穩的呼吸,心里盛裝的甜蜜和苦澀一起涌來,這個人,怎么能讓她這么喜歡呢? 她喜歡的快要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