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故人
氣味是一種很奇妙的屬性。 這香氣很熟悉,然而她一下子并沒有想起來??墒请姽饣鹗g,她就已經刷得一下僵直了后背,一動也不能動了。 情緒的大門已經先于大腦的認知轟然打開,身體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反應。嗅覺記憶提醒著一時想不起的她,曾經在這個氣息的包裹下,是怎樣的恐懼過,傷心過,拼死掙扎過。 她被這無比熟悉的氣息包裹著,耳邊響起低沉又溫柔的聲音,有人用德語說:"好久不見了,我的愛人。" 她像被雷電擊中了,耳朵里嗡地一聲響,大腦一片空白。有一瞬間她的靈魂像是被逼出了軀殼,徹底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煙波萬頃的回憶洶涌而至,將她整個人都吞沒了。 微涼的手指從耳后沿著下頜線撫過,抬起了她的下巴,她逃避似的垂下眼睫,只死死盯著眼前一小塊玻璃。 她聽見一聲輕笑,那人靠得更近了一些,將她徹底籠在他的氣息里。 手指從下巴劃過頸項,撫過鎖骨,挑起了落在鎖骨正中上的小金環,"曾有誰對我說過,情人鎖骨間的小窩,叫做博斯普魯斯海峽。那海峽把土耳其分成亞洲和歐洲,誰掌控了這海峽,誰就控制歐亞。要是從這里刺進去,下面是頸靜脈弓和動脈分支,再往下就是氣管..."那手指沿著細細的項鏈往下,挑起盡頭的小珍珠,捏起來把玩,"不知道那人有沒有后悔,當時沒有刺下去呢?" 他低下頭,幾乎是貼著她的臉頰,拿起那小珍珠,放在薄唇邊吻了一下。 "我的愛人,"他今夜一直在說德語,"我跨越了浩瀚的時間之海來找你了。" 一絲絲的冷意從每一個毛孔鉆進她的身體,滲入皮膚,滲入血液,一直滲到骨頭里去。 她始終不肯抬眼,死死盯著眼前的玻璃幕墻。 幕墻外是黑夜里萬家燈火,墻內是燈火通明的奢華世界,她站在這一明一暗之間,盯著幕墻上避無可避的剪影。 他身形比她高大許多,此時就算是站在她身后,也能看見他的煙灰色三件套西服。腰間馬甲的扣眼里垂落一條金色的懷表鏈,正反射出熠熠的微光。 她被困在這方寸之間,像是被天敵俘獲的獵物,動彈不得。他的氣息越靠越近,像要吻上她的臉頰,她驟然動了,條件反射一般地躲避,因為緊張而握得死緊的手心里有yingying的感覺。 是一顆糖。 血液仿佛重新開始流動,周遭的一切重新有了顏色,謝情冷著臉,啞著嗓子。 "是你。" "是我。" 謝情不愿意與他貼得這樣近,彎了膝蓋,游魚一般從他扶著欄桿的雙臂間滑出來,退后了幾步,在一株矮鳳凰木邊站定,匆忙之間把那顆糖塞進手包里放好,不讓他看見。 "你可真是陰魂不散。" 程拙硯卻不以為然的笑了,似乎很滿意她眼中的疏離與警惕。 他沒有逼她,依舊站在原地,雙肘優雅的搭在身后的欄桿上,以一種悠然自得的姿態面對她。 "你看,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我特意穿了我們初見時的那套衣服,你竟也是一樣。" "這衣服不是我的,湊巧罷了,你想多了。"她的聲音依舊冷冷的。 程拙硯卻更高興了,"還是一樣的煞風景,真叫人懷念。" "你到底要做什么?" "自然是帶你走。" "我不走。" "我當然知道你不想走,"程拙硯直起身,步步朝著她逼過來,"你有了心愛的人,不是嗎?" 他動作太快,謝情被他逼退了幾步,沒看清路,后背抵在一棵不知名的樹上,粗糲的樹皮擦得她后背裸露的皮膚生疼,"你...你要做什么。" "我還能做什么呢?小情。"他把她抵在身前半寸,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摩挲唇線,卻冷不防被她張口惡狠狠地咬住了。 她絲毫不吝嗇力氣,一下子就咬得他虎口迸裂,鮮血涌出來,染紅了他袖口雪白的絲綢。 程拙硯竟然也沒有擦,任由鮮血緩緩流過手背,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畫出一條殷紅的血線。 "小情,你也只剩下這個了,"他帶血的指尖劃過她的唇瓣,像給她抹上鮮艷的口紅,"除了這具rou身,你還有什么能拿來與我抗衡?" 謝情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程拙硯細細地欣賞她的恐懼,又說了一句:"你還記得何牧云嗎?他這個人,狡猾得很,我總也找不到他。他的手,怎么樣了?" "是...是你干的?" "你要知道,我如此珍愛著你,就總是想要在你面前隱藏不很好看的那一面,誰知道你就真的以為我是個慈善家了..."他輕笑了一下,"你們從海德堡大學逃走的時候,他抱了你一下。那么,這個姓賀的孩子,又做了什么?" "我...我不信。這里可不是德國,輪不到你為所欲為。"謝情雖然嘴硬,可心里卻曉得這個瘋子只怕什么都做得出來。 程拙硯眼底瘋狂的笑意更盛,"哦?要不要試一試?" "你別發瘋!跟他沒有關系,都是我,是我找的他!" "是嗎?原來你喜歡那樣的小孩子嗎?"程拙硯放松了對她逼迫,后退了半步,從外套里取了口袋巾出來,擦拭干凈手上的血跡,仔細地折好了,又放回去,"你聽,這是什么曲子?" 玻璃門內隱隱有樂聲傳來,竟然是。 程拙硯微笑著,站在謝情的身側,彎起了手臂,"不與故人共舞一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