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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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風琴奏起莊嚴的禮樂。 莉莉亞無聲地踩上大教堂的地毯。陽光透過斑斕的彩繪玻璃照射進來,彩色的光粒細碎地鋪滿了地毯。 孟德森領著她走她沒有父母;侍女跟在她的后面,不時幫她整理好長長的拖尾。 挑高的天花,漫天的吊燈沒有點漏一根蠟燭,搖曳的燭火在浮雕后打上影子,光與陰翳把時間交織成一種流逝的藝術。 莉莉亞頭戴白色碎花冠,小巧的花瓣上新鮮得還沾有清晨露珠,在燈火和微風下閃亮地顫抖。 蕾絲頭紗系在發髻里,柔軟地覆上她的臉,幾綹碎發從額角滑出,為純潔的新娘添了幾分調皮可愛。 隔著朦朧的頭紗,她看到帕維爾在前方微笑。他穿著亮眼的大紅色的燕尾服,兩排金色鈕扣直扣上胸前,肩膀寬闊。 緊身的白色馬褲,襯得他個子高挑,兩側的絲綢緞帶輕柔垂落。大腿肌rou的線條隔著布料也隱約可見,不壯不瘦,恰到好處的身材。 禮壇后,大主教神色溫和地等待著她。 兩旁的木椅沒有太多的觀禮者,只坐著王子王妃、以及皇家親戚們,這是場隱秘的婚禮。 莉莉亞覺得很可惜太少人看到她這身美麗的婚紗了,這么難得的機會,到哪天她真正嫁出去的時候,大概只能穿普通禮服了。她感嘆,果然是斯克勒啊,連設局也這么財大氣粗。 皇帝坐在上座,有點遠,隔著頭紗看不清楚。他坐姿端正,留著滿臉胡子,似乎是個嚴肅的中年男人。莉莉亞對皇帝留了幾分關注,對方轉頭回看她,她急忙恭敬垂睫。 走到禮壇前,孟德森把莉莉亞的手交到帕維爾手里。兩人的掌心剛碰上,他的手便緊緊握上她的,雖然用力但沒有把她弄痛,把她的手捏成小小一團。 她站定在帕維爾的左邊。帕維爾噙著笑,專注地看她。 兩人十指緊扣,帕維爾的指尖微涼,掌心溫熱卻微有冷汗,溫柔而堅定地牽著她。 莉莉亞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卻攥緊了拳頭。 這時,大主教舉高了手,懸在兩人之間,音樂歇止。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主教。 今天,感恩有無上的天主,以及陛下、王子們,以及各位貴客見證一對新人的結合 啰里八嗦的客套話。莉莉亞心里很不耐煩。 主教又為兩人祝禱以及朗讀圣經,和藹的臉上一直掛著溫溫的笑容。 莉莉亞感到無聊,眼尾余光一直往右瞄向帕維爾的方向。他認真聽著主教的說話,沒有分神注意到她。 請一對新人在天主面前作出宣誓。 她仰頭看著帕維爾閃動的目光,他抿著唇,拉正了自己的領口,謹慎地一字一句說:我,帕維爾,在主的面前宣誓,我愿意娶莉亞為我的伴侶。我愛我目前認識的她,也將信任我所不了解的她。 莉莉亞心里翻著白眼。你認識我么?你連我的名字也叫錯你根本不認識我,所以你也不愛我,真是進退有度的誓言。 只聽他接著說:每天也會重新愛上她隨我們共同的生活和成長,變得更可愛、更優雅與成熟的她。我承諾任世道變遷,我將永遠愛她,直到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因為在主的懷抱,我們將永遠相愛。 語畢,他深情凝視莉莉亞,唇邊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像是對自己完美的宣詞很是滿意。但下一瞬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頭輕皺起來。 主教朝帕維爾微笑點頭,然后看向莉莉亞。 莉莉亞舔了一下被唇蜜覆上的柔軟唇瓣,遲疑地開口:我 帕維爾瞇眼盯著欲言又止的她,像在威嚇她你昨天答應我什么了? 她看到他的放在腿側的手正揪著褲腿,有點緊張地揉皺了衣布。 她看進他的眼睛,甜蜜地笑彎了眼:我,莉亞,在主的面前宣誓 帕維爾松了一口氣,原本微微聳起的肩也隨著他的呼吸松解開來。 一向穩重的他,居然沒等她說完便動手從侍從手上拿來了戒指,準備幫她戴上。 莉莉亞的唇角惡劣地揚起。 她說:我不愿意嫁給帕維爾殿下。 叮 仿佛戒指是燒紅的木炭,帕維爾第一個反應就是把戒指擲出去。戒指打在她身上,掉落地板叮叮當當地滾走了。 全場肅靜。 空曠的教堂里,她微顫的清脆聲線、以及戒指落地的聲音被回音延長、延長 眾目睽睽,莉莉亞趁機伸冤,泫然欲泣:帕維爾殿下蠻橫無理,把我從市集上搶來,又強迫我嫁他 她吸吸鼻子,又抖著聲音說:我不愿意 沒有人作聲。大家有意識地把呼吸的存在感減輕,上座的皇帝與皇后也沒有任何動作,時間的流逝仿佛從這個教堂里徹底消失。 首先動作的是那個捧著婚戒的侍從,他蹲下匍伏在地,在椅后的縫隙摸探著掉落的婚戒。 侍從把鉆戒撿回來,戰戰兢兢地擺回戒枕上。 帕維爾眼神危險地看向她,他有些惱怒地咬住牙關,像是嘲弄著她,朝她咧嘴笑。 他再次拿起戒枕上的指環,碩大的鉆石讓人眩目。 莉莉亞像等候被宣判的人,心跳得快速,連喉嚨也發澀。 現在,在天主的祝福下,請殿下為您的新娘戴上婚戒。大主教目不斜視地說。 莉莉亞目瞪口呆。 祝福個鬼! 這是褻瀆神明吧?這是什么流氓國度? 莉莉亞的手被強行提起,她捏緊了拳頭,想要甩開對方的手。帕維爾用力地定住她,在體力差異下,她毫無造次的力量。盡管如此,帕維爾也沒有粗魯到掰開她的手指。 他沒有強行為她戴上婚戒,只輕柔地在她的掌背撫摸,又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語,冷靜而鎮定:你嫁定了。 她霍然抬頭,瞪大了眼,那雙眸子里有勝利的得意。 莉莉亞想要掙扎,但剛動作就被帕維爾按入了懷中,緊緊地,動彈不得。 我不愿意??!我是被搶來的??!她沒辦法,只好大聲喊叫。 帕維爾沒有對她的指控作出任何回應,無奈地看著她,就像再看什么不乖的小可愛。 沒有人對她給予任何回應,莉莉亞委屈得快要哭了,她從來沒有試過如此無助。 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被綁扎起來的野味,等著被送去這、送去那,一道道工序,被如此那般地炮制了。 她對自己的未來沒有希望了,原本氣沖沖的氣勢幾近于無,她弱弱地看向上座,皇帝眉毛輕蹙,很不滿意地看著莉莉亞。 莉莉亞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把姿態放得柔弱,做出孤苦無依的模樣。 陛下請您為莉亞作出最公正的判決。 皇帝的視線從莉莉亞移到帕維爾身上,像在質問,或者是詢問探究的眼神。 帕維爾不卑不亢地回望上座的人,堅定地點一下頭。 皇帝有點苦惱,無可奈何地揉著額角。 空氣仍然寂靜無比,陽光依然明媚柔和,光里的灰塵輕輕飛揚。 莉莉亞感覺自己的靈魂飄遠了。 皇帝說:禮成。 太過分了吧莉莉亞忍住不哭。 低沉有力的聲音,帶著不容駁斥的威嚴,皇帝宣判了她的命運。 莉莉亞絕望了,她手腳癱軟,無力地靠在帕維爾的胸口上小聲地抽著鼻子。她感覺帕維爾胸口的共鳴,這個可惡的人在悶悶地笑著笑她的愚蠢和脆弱。 觀禮人群的靜默維持了一會兒。然后突然爆出一陣歡呼賀喜。 莉莉亞第一次意識到世道如此荒誕。 她發現自己太蠢了,既然不是正經的婚禮,誰還管你是不是被搶來的呢? 主教耐心地笑看著人群,等差不多了,他又舉高了手,說:我們還遺忘了一個儀式。 帕維爾聞言,把莉莉亞扶正站好,仰首看向主教。 殿下現在可以掀起新娘的頭紗。 莉莉亞無所謂地看著他掀開薄紗,她看清楚了他的臉,帶著可惡笑意的臉。 主教很有眼色地沒有聳動新郎親吻新娘,他說:我現在在主的榮光下,見證二人結為合法夫妻。 禮成。 在再次歡騰的人聲里,莉莉亞看見帕維爾湊前似想吻上她。她嫌棄地抿緊了嘴,上半身不著痕跡地遠離他。 在莉莉亞已經感覺熱氣撲在臉上,兩人的臉孔距離僅僅一寸的時候,他禮貌地停住,微笑。 然后他再次溫柔地把她擁進懷中,輕輕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個吻。 慘了,莉莉昨天答應了什么事來著? 她不蠢,她只是沒有想到還有這種cao作,連皇帝也這樣流氓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