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好不好
你回來好不好
如果我可以許三個愿望,那 希望小情一直好好的。 哥哥能好好愛小情。 如果可以的話, 最后 我想要和小情跳一支完整的舞。 唐伯安。 這場夏日的雨沉悶濕熱,裹挾著暗沉的朦朧顏色席卷了整個都市。 平日蜿蜒的繽紛燈火在這個夜晚卻泛著刺眼的白光,街道上壓抑的腳步聲,竊竊的私語,全都被傾盆雨的拍打聲覆蓋。 黑色的車輛,黑色的紗,黑色的夢。 雨水順著那口大棺光滑的玻璃面滴落,抬棺的黑影邁著機械的步伐,風聲好似凄凄地傾訴著這口水晶棺中美麗的女人不幸的一生。 在這流動的黑白中,只有一抹鮮活的顏色。 只可惜無人能察覺到她的存在。 顧挽情目睹著這一切,她溫柔的母親在悲痛地哭泣,她居住了三年的大宅里邊的每一位仆人 ,臉上都蒙上一層灰色的陰霾,連她的父親竟也不忍的偏過頭,眼眶通紅。 原來這個糟老頭子不是沒有心啊。 她其實并沒有多少遺憾。她這一生雖然因為商業聯姻而苦惱,也因愛而不得而痛苦過 。 可是她的生活卻過得很好。 她被照顧得很好。 她從小就是顧家內外的寶貝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 她也不是矯情的個性,失戀后放下感情,跟閨蜜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經營得挺好的。 這輩子有爸爸mama,哥哥jiejie,唐家的人呵護著她,她什么也不用去擔憂。 這是一場意外的事故。 昨天下午,她跟她的婚約老公大吵一架。 說起來,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也是他們第一次說這么多話吧。 準確來說是她主動提出離婚,然后唐伯安一口咬死不同意,她之前跟他的矛盾重新暴發,她氣的不想待在唐家,走得急,被一輛酒駕的車撞倒。 她怎么可以這么沖動?! 要是不吵架就好了。 要是走路多看路不就不會出事了嗎?! 讓爸爸mama這么痛苦 顧挽情只覺得心頭像蟻噬般難受,卻無法流淚。 她看著她被抬到山上,這座山是漫山遍野的白花。 葬在這里吧,她喜歡這里。 不知道誰說了一聲。 顧挽情的靈魂跟隨著來到隊伍前,朦朧的白色身影,一如既往地坐在輪椅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冰冷得像一臺機器。 顧挽情皺了皺眉, 沒有心! 她還以為他至少也會掉眼淚呢。 不過也是,她嫁給他的三年,包括記憶里的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樣子。 這就是唐伯安。 也好 顧挽情長舒了一口氣。 這樣,他也不再被這段婚姻,這段喪偶式的,貌合神離的婚姻束縛住了吧 顧挽情死后的幾天里,靈魂只能跟著唐伯安。 真是個固執鬼!跟他之前死活不肯離婚一個樣,不知道到底圖些什么,她都over掉了難道他的執念把她緊緊栓在了身邊嗎? 她想飄去看看爸爸mama最近怎么樣,沒偷跑幾步,又被這個待在她的房間里整夜不睡覺睜著雙陰郁眼睛的聯姻老公給一聲小情拽回來了。 他一直對著空氣喚著她的名字,臉色蒼白如紙。 歪!不要是有愧疚感了吧? 沒有我你一樣可以好好生活啊 她隔著虛空想要抹平他因不安而皺起的眉。 更何況他這么優秀的一個人,不需要為自己的富裕的人生感到苦惱才對。 清晨。 他慢慢地,滾動著輪椅的輪子,駐留在宅邸的門口,順著那條蜿蜒的花叢小道,望著遠處。 暴雨后的天氣還帶著寒絲拂過臉頰。 顧挽情雖然感覺不到溫度,但她知道,待在外邊會受涼的。 怎么這么糟蹋自己? 顧挽情氣的想要罵醒這個小呆瓜,卻無法出聲。 小情今天不回來了嗎? 少爺,年邁的管家舉著黑色大傘,勸道:該回去了。 小情不回來了嗎? 少夫人她管家幾近說不下去。 這位小少爺神智不大清醒,醉酒了一整夜,是該好好休息了。 唐伯安像是看到一線希望,緊緊抓住管家的手臂,通紅陰郁的眼睛瞬間盛滿了希冀的星光你知道小情在哪里的對不對? 少爺,她管家安撫地拍拍他瘦削的肩膀,不忍心道:少夫人只是有事出去了。 啊這樣啊唐伯安像是習慣了瞥開視線,逃避地自說自話道:可是小情答應我今天早上回來吃飯的。為什么還不回來呢? 少夫人今天和刑小姐約好了參加舞會,大概是先去準備造型了。 少爺請不用再等了,我們進去吧。 唐伯安聽到舞會二字,抿了抿唇,笑了一下。 顧挽情從來沒看過他這么難看的笑。 像是本來要哭,卻忘記了要怎么哭。 她從前回來這里,見到的他都是帶著淡淡的笑,亦或是想要邀請她共進晚餐那樣討好的笑。 那,我在這里等小情。 這樣她第一眼就可以看到我了。 因為他沒辦法站起來,也沒有辦法成為她的舞伴,那就讓他在這里等她吧。 今天會回來的吧? 她可以第一眼就看到他。 或許可以說上一句話。 這樣他就很滿足了。 他想她高興就好,可是他殘廢的身體并不能讓這段婚姻看起來那么完美,他甚至連牽著她的手走向舞臺的中心都不能。 只要她開心,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唐伯安望進又逐漸深諳的雨幕,祈禱著 快點回來吧。 我好想你啊。 這是她跟著他的第三天了。 這幾天他不大清醒,只能被迫待在家里。 家里的仆人都擔心這位少爺一個想不開跑出去了。 不過 還是讓唐伯安溜出去了。 顧挽情臉色非常難看。 她能感覺到她的這具靈魂在逐漸變得透明,幾乎要消失掉,她甚至無法像兩天前那樣移動她的靈魂一步。 她看著唐伯安撐著拐彎走向唯一的窗口,然后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干什么?!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唐伯安摔倒在花叢中,臉被美麗的白玫瑰刺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原本就斷掉的殘肢膝蓋部分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西服。 不過他好像沒有知覺一般,慢吞吞地,一點點地挪動著自己的身體,試圖找到平衡點,最終扶著拐杖搖搖晃晃站起來。 采下一朵朵皎潔的白玫瑰。 他端詳了一下一捧玫瑰,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又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藏在花叢中的小門。 門外是一輛舊得好幾年沒被使用的車。 他窸窸窣窣地摸索著上去。 幾乎是爬上去的。 顧挽情看著滿地的一條長長的血跡只覺得窒息。 老舊的汽車發動起來,朝著漫山遍野絢爛的白色山丘駛去。 顧挽情這才驚恐看到,他從那片玫瑰叢中拾來的,銹跡斑斑的鐮刀。 和那些美麗的白玫瑰,靜靜地躺在副駕駛座上。 要做什么? 顧挽情不敢過多猜想。 那車瘋狂地飆上了山丘。 剩下的山路及其難爬,顧挽情不知道她跟了他多久,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拿他那條唯一能行走的腿,和一把拐杖,爬上那座坡。 荒涼的草叢,開得肆意的白色小花。 他走得那么難看。 可她的心卻刺痛起來。 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對待自己? 拐杖嗒折斷在尖銳的石頭中。 他摔在了地上。 磨出了一地鮮紅。 唐伯安抹抹袖子,扭曲著單薄的身軀爬到那束玫瑰花前,緊緊地抓住,轉身心切往那座墓碑爬去。 小情,等等我等我,不要 他低聲沙啞地嗚嗚起來。 這段不及百米的距離,用盡了他一生的力氣。 終于,他如愿以償觸碰到了冰冷的墓碑。 獻給你。 他親吻著墓碑上黑白的相片,鐮刀隔開手腕,熱血灑在了玫瑰上。 妖冶的紅色,詭潔的白,象征著他的所有。 獻給他的愛人。 不要,不要 顧挽情蹲下來想抓緊他自殘的手,卻怎也抓不住。 心底一片酸澀。 唐伯安恍惚間看到了她的影子,本能地露出笑來。 小情唐伯安親昵地換著她的名字。 愛意包裹著那兩個字在甜蜜的呼喚中輾轉滾落。 突然,他眼中閃過巨大的慌亂。 顧挽情的靈魂也是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了大半。 小情! 他抱住腦袋痛苦地啊啊啊地叫喚。 不要離開我! 那把鈍重的鐮刀一點點割開心臟的位置。 顧挽情忍不住抱住了他:我求求你了,不要這樣,你會死的,不要 唐伯安一筆一劃地拼命剖開血rou。 他想要尋死! 那把鐮刀是那么鈍,需要刺那么多下 顧挽情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選擇這么難看的死法。 可她卻隱約能明白,她對唐伯安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吧。 她最后一絲殘魂帶著這個最后的念頭,消散在了空氣中。 雨瓢潑地籠罩在這對死去的情人身上。 花海中, 那個向來臉色冰冷的男人,露出了滿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