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梧桐樹

    刮了幾天的風沙終于偃旗息鼓，空氣中飄散著北方春天的味道，清新而干燥。

    沈子逢凌晨才回家，依舊卯時翻身下床，執劍在庭院中練功。一套劍法還未結束，大哥沈子逸匆匆進到他的院中，身后跟著老管家許伯。

    一早有蒙古人在沈府門口叩門，說是給府里的沈爺送人。蒙古人說不清楚是哪位沈爺，管家猜測是與蒙古人有生意應酬的沈二老爺，就去回稟了沈子逸。

    昨晚走之前向脫脫木要人，脫脫木一口答應，說今天就會把人裝扮好送過來，沒想到這么早。   沈子逢讓許伯先去把人帶進來，又給皺著眉頭的大哥講了方明云的境遇。

    沈子逸聽了責怪他行事太過隨性，又把來歷不明的女孩子往家放。

    三弟，你等著吧，明天母親回來后，老賬新帳一起算，我是不會幫你求情的。沈子逸微惱說完扭頭，許伯正領著一個女子跨過院門，慢慢走向他們，女子身著水紅儒裙，行姿端正優雅，似一道霞光照進了初春依然晦暗的庭院。

    面龐素凈，肌膚瑩白，眼底有些發青，眼眸卻晶瑩發亮，方明云看到沈子逢身著藍色便服，站在一棵初露新枝的梧桐樹下，英姿挺拔。她眼波水光一閃，嫣紅的唇角輕抿，緩緩走到沈子逢面前，雙膝跪下，莊重叩首，林方氏拜見沈爺，謝沈爺相救之恩。

    沈子逢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是個聰明女子，懂得把握機會，我只是不讓你失望罷了。

    方明云昨晚不知他的來歷，貿然講出自己的身世，確實是孤注一擲，心里存了期盼，他能救自己出了那個魔窟。她靜靜垂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現在江南戰事未完，你暫時在這里住下，等到時局安定后就會找人送你回去。   沈子逢頓了頓，你可以試著先與家中通信，報個平安。

    方明云不敢相信事情會如此順利，淚珠悄無聲息地落下，印染了地面，嗓中哽噎，說不出話來，直到另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莫哭了，起來回話吧。"

    支起身子，方明云看到沈子逢身旁說話的男子，身材清瘦修長，面容清朗溫潤，目光親切。

    明云，這是我的大哥，家里的事情由他做主。沈子逢又轉頭對著沈子逸，   大哥，在家這段日子，我的書房里缺個人服侍，就用她吧，行嗎？

    沈子逸背手看向靜靜站著的女子，她實在不像個下人，你做的來嗎？

    能在沈府做事，明云求之不得，謝謝大老爺收留。   方明云行禮，聲音輕柔堅定。

    沈家兄弟很快發現，收留了方明云是個無比正確的決定。書房經她規整后，樸實高雅，每日一塵不染；她沏得一手好茶,會做精巧美味的南方點心；作為女子，她還頗有文采，書房里筆墨的事情也幫得上忙；對著沈家的主人或是其他下人時，她也是進退有度，謙遜有禮。

    沈子逢看著她不施粉黛，嬌艷的面容上透出紅潤，眼波流轉時清麗動人，初見時那個神情木然的女子已完全消失了。兩人主仆身份相處得自然，他沒有再碰過她。

    大哥沈子逸這段日子人也漸漸開朗起來，每日來沈子逢的書房喝茶聊天，兄弟兩個有時對著一盤棋廝殺半天，明云靜靜地給他們換茶，間或端上一盤點心，這時沈子逸會松開緊蹙的眉頭，不再冥思苦想，對著她溫和地道謝。

    沈子逢除了去給母親請安時不免被嘮叨兩句，日子過得平淡舒適。   兩個月一晃而過，院里幾棵粗壯的梧桐已是滿樹翠綠，枝繁葉茂，引來鳥雀筑巢，他也到了要動身回營，隨大軍進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