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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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世紳雖然心急,還是按耐住脾氣,讓她緩緩。他工作上本就很忙,倒也不算難熬。 之后的周末兩天,林巧兒都不在家,薛世紳也不知她做什么去了,因為她不讓人跟著。 那天無成效的跟蹤讓薛世紳覺得是自己疑心,也就罷了,或許并沒有什么男人。而且因著是周末,孫百合一直陪她,他放心許多。 兩個女孩卻像在做秘密行動,各自瞞著男友,在這個周末做了許多事。 她們先是找了租房的中介,談了一上午,林巧兒按自己的收入和存款,打算在稍外圈的老房區中租一間小小的兩居室。 中介給她找著資料,她約了時間下次去看。 她的存款夠她支付房租的押金,但她還是需要盡快找到工作。 她們去美院附近的街道閑逛,看看那些輔導學生考美院的畫室。 走在這條熟悉的街道上,林巧兒好似又想起自己十幾歲時的樣子。她一貫內向,自己背著個小書包來畫室上課。 這種課程非常昂貴,她不想讓mama再多撐一年,她要一次就考上,才對得起mama。 十幾歲的時候她憋著一股子勁要努力的,頭都埋在畫架前。 那時的她就清秀得可人,動不動有男生給她遞個小紙條,可她都不看。 她笑嘻嘻地把這小時候的故事講給孫百合聽,那清苦的回憶在時光里竟然被渲染地甜蜜了。 走得累了,兩人走進一家小咖啡館,隨便點些喝的。 她們剛坐下,沒說上幾句,屋里走過一個女孩,她猶疑地張望著她們,隨后不確定地問,林巧兒? 她一下就認出她,欣喜地去握她的手,蔣媛! 天哪,這些年不見,我以為你失蹤了。蔣媛拉開一把椅子,方便嗎? 坐吧坐吧。林巧兒忙不迭地把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包收回來,這是我朋友,孫百合。 她又介紹,這是我大學同學、舍友,蔣媛。我們以前可好了。 孫百合與她握手。 蔣媛尷尬地摸摸自己的齊劉海,對,以前可好了,可是大學一畢業就失聯了。 林巧兒尷尬一陣,誠懇道,抱歉,我前幾個月想過聯系你,可是我想著或許你覺得,大學畢業我就與你們沒聯系,忽然找你,怕你不高興 是會有點奇怪,蔣媛樂呵呵地笑,所以我真的能問嗎?為什么一畢業,誰都找不到你了? 小圓桌旁頓時一片尷尬的沉默。 林巧兒很早就與孫百合說過,她大學時人緣很好,朋友也很多??蔀榱搜κ兰?,把這些聯系全都斷了,現在也不知怎么重新開始。 若是再聯系,她總該如實說。 可誰會看得起她呢?那個班上最漂亮最看似無辜的女孩,一畢業就跑去給有錢人家的少爺當情婦去了,人間蒸發似的消失在舊朋友圈里,她們會怎么想? 她問過孫百合,你覺得她們還會接納我嗎? 孫百合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此刻的尷尬就來自這種無法如實相告的驚惶。 孫百合打了圓場,你好呀蔣媛,你現在在做什么? 蔣媛笑道,我開了畫室呢,這邊走過去十分鐘就到了。 好厲害。林巧兒由衷地說,你自己嗎? 還有王俊彥。我們兩個合創的,也會招其他老師。 王俊彥也是我們同學。林巧兒輕聲解釋,然后專心看著蔣媛,誠懇道,以前就聽你們提起過,大學時以為是開玩笑的。真的恭喜你。 是呀是呀,還不錯,王俊彥你也知道的,我們倆活寶,合得來,合作愉快。蔣媛提起自己的事業,難掩春風滿面。 成績很不錯吧?王俊彥畢業時是全系第一呢。 嗯,他是我的招牌。蔣媛捂嘴笑,我這里什么階段的都有,準備藝考的學生比較好管。那些年紀很小的小朋友,來上興趣班的時候,就跟幼兒園一樣。把俊彥氣死了。他有才,不過嘴也毒。 林巧兒跟著輕笑,那是你照顧小朋友? 蔣媛搖頭,創業太忙了,我都是另招老師,或是找美院學生來代個班。 孫百合插嘴,你那里還需要老師嗎? 怎么?蔣媛有些驚訝,巧兒你要找工作嗎? 林巧兒點點頭,如果你那里需要老師,或是你知道其他畫室需要 你畢業之后做了什么?這些年一直忙什么呢?蔣媛好奇,這么多年沒見,都沒想過會再見了。對你好像生疏很多,不過現在,大學時的那種友情又回來了。 她爽朗地咯咯笑,與大學時簡直一模一樣。林巧兒也與她有同樣的感覺。 她們大學時再無話不談,那么多年不聯系,總要生出罅隙來??伤男ψ屗X得氣氛又熟絡和溫馨起來。 你做什么工作? 林巧兒不出聲地搖搖頭。 那去國外進修了? 林巧兒的聲音低下去,在米蘭待了一年,不過 真的嗎?什么學校?蔣媛期待地雙眼發亮。 林巧兒頓時如坐針氈,她知道這場景難堪,若是她們形同陌路也就罷了,偏偏蔣媛這自來熟的性格,好似把她們失聯的那幾年抹去了。 她們還能重拾先前的友誼嗎?林巧兒簡直誠惶誠恐。 她求助般地看著孫百合。孫百合明白她的心思,她害怕一說出口,連這曾經的最要好的朋友都要徹底失去了。 孫百合輕輕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沒事,說吧。 蔣媛的笑容消失了些,好奇地看看兩人。 林巧兒深吸一口氣,媛媛,我,我都告訴你如果你看不起我我想應該沒關系 窗外的日光順著樹影細細地流淌出去。 林巧兒也訝異,自己的聲音竟會這么鎮定。她講著自己的不光彩,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蔣媛的笑容逐漸僵在臉上,像個呆滯的木刻娃娃,只有眼神中的震驚一下下閃爍著,像某種審判的火苗。 講到她的母親生病、去世,蔣媛才緩過來似的,趕忙安慰地坐近她,摟住她的手臂。 林母是很熱心的人,她招待過林巧兒大學時的摯友,蔣媛至今都記得她。 林巧兒的敘述中,除了鐘遠的部分,其他都如實相告了。 蔣媛半天沒吭聲,再開口時,嗓子都啞了似的,所以大學時追你那個男生就是他?他竟然是誠運集團的二少爺 媛媛,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我我沒想到蔣媛輕聲嘆氣,現在呢?他與你分手了? 嗯,我想離開他。林巧兒輕聲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蔣媛看向一旁,咖啡屋的墻上擺著一個木質掛鐘,蔣媛看著掛鐘的秒針轉了一圈,才拿起外套,我得去抽根煙。 林巧兒由著她的手從臂彎里抽走了。 她甚至沒有看她走出去的背影。她低著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她一早便猜到會這樣。這世上,或許真正只有孫百合能接受她了,她大概不會再有什么朋友。只要她說出實情,就總是被唾棄的。 孫百合看出她的難受,安慰地摩挲她的手臂。 林巧兒終究沒讓眼淚掉下來。她們靜靜做了半個小時,她心里安定下來,想明白了,也好受了些,凄慘地笑笑,走吧。 兩人拿起外套,孫百合還安慰她,總有其他工作的,大不了換個畫室,只要不是熟人,你不需要跟他們講這些 她們沿著馬路沒走幾步,忽然聽到身后的呼喚。 蔣媛小跑著到兩人面前。她約莫是抽了很多支煙,手上還抓著一包。她那復雜的神情好似被煙抽走了,她的笑又明朗起來。 林巧兒只覺得一瞬間就回到了大學,她們手挽著手,嘻嘻索索笑個不停的幼稚模樣。 蔣媛大方地笑,如果你愿意,要不要來我的畫室幫忙?我會按課時給你工資。藝考生和小朋友的課程都有,按課表安排。怎樣? 這著實是意外之喜,林巧兒愣了愣,隨后就露出欣喜的笑容,用力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