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

    課程上的安靜是那么不同以往，是風雨欲來的天空。

    沒有人高興見到她，在課程結束以后，所有人都繞著她走，好似她身上帶了瘟疫。

    林巧兒面容平靜地收起自己的毛巾和水瓶，剛站起身，又看見玻璃房門外站著的身影。

    薛世紳和孫磊對接女友這件事似乎是上了癮，今天又是周六，兩人其實在她們之后不久就來了，在器械區練到她們下課，就去門口等。

    薛世紳攔住小卉，像哄小孩似的哄他家族中最小的meimei。

    小卉嘟著嘴，一臉不情愿地應付著這個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表哥。不論他怎么哄，她都不樂意去林巧兒家吃頓便飯。

    趁著林巧兒還沒有出來，薛世紳簡單地解釋，你不高興什么呀？巧兒jiejie人很好的，你肯定喜歡她。哥哥跟她交往很多年了

    小卉終究是小孩子脾氣，跺著腳嫌他嘮叨，嘟囔自己跟朋友的約會要遲到了。

    哥哥住在這里不是更好陪你玩嗎？薛世紳微笑著拍拍她的頭，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摻和。

    林巧兒走出來的時候，小卉滋溜就跑遠了，渾身帶著嫌棄。

    薛世紳看到她的臉色，他的笑容也不由得訕訕掛不住。

    林巧兒不是把負面情緒刻在臉上的人，但她現在已經無法掩藏，她受盡委屈，心力憔悴，連個笑容也擠不出來。

    孫百合也小心翼翼的，剛才那屋子里的修羅場簡直如地獄，她一點也沒得到運動的快樂，心里也非常擔心林巧兒。

    怎么了？薛世紳好奇地問，又習慣性地去接她的物品，巧兒？

    林巧兒身體一躲，不讓他碰，薛世紳的手僵在空中。

    她淡淡地說，你以后不要來接我了。

    怎么了？薛世紳皺眉。

    孫百合挽住男友的手臂，打量他們兩人。孫磊也小聲問她，怎么了？

    孫百合搖搖頭，不說話。

    讓人看見不好。林巧兒輕飄飄地說完，自己就走了。

    薛世紳瞬間就猜出緣由。他知道小卉會同家里說，但她年紀那么小，薛世紳覺得她說也說不出什么，家里人又都知道他取消婚約的事，所以他無所謂。

    他自己釋然了，舒適了，便以為林巧兒也會這樣。

    他壓根想不到這些流言蜚語的攻擊根本就沒有停息的跡象。

    薛世紳低聲喊，小卉！

    小卉方才還躲在角落里裝作喝水，暗暗觀察他們兩個人。聽見這興師問罪的一嗓子，她與同伴撒開腿就歡快地跑了。

    薛世紳生氣，但沒心思質問她。他趕忙去追林巧兒，她已默默走到過道上去等電梯。

    進電梯時，薛世紳拽住她的手臂，她也甩開，自己站到角落里去。

    她委屈地雙眼發紅。她以為自己可以有些正常的人際交流了，不會被困在那牢籠般的世界里，那個世界里只有薛世紳是重要的，她已經很久沒有看過自己。

    在這個希望萌現的時候，她是那么激動。她不在意這些女孩的身家、事業，她只是想與人說說話。

    就這么一個簡單的希望也要破碎在眼前。

    對薛世紳來說，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已經發了足夠大的脾氣。

    她堅定地不讓他碰，薛世紳也不敢強迫她，只得站到她身邊，怎么了？她們說什么了？

    沒什么，林巧兒抹把眼淚，依舊不看他，只是這樣被她們看見，對你不好。

    我管她們說什么？！她們跟我又沒關系！你也不用在意，行嗎？

    林巧兒把哽咽的情緒強行壓下去，卻壓得極其難受。

    一直到家門口，她都沒有看他一眼。薛世紳又惱火又擔心，一直追著她，你生氣就說出來！是誰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會處理！

    她低著頭默默走。

    沒有回應的爭執是最詭異的，既不像吵架也不像發怒，這讓薛世紳心里也憋起氣來。

    回到家，林巧兒換上拖鞋，薛世紳在玄關就忍不住了，你有不高興要告訴我，你不能總讓我猜！我猜不到，但我也不想讓你不開心你知道嗎！

    這話讓林巧兒瞬間就淚流滿面，但她還是咬住下唇，沒發出一點抽泣聲。

    跟在他們身后的情侶更是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出。

    林巧兒看他一眼，繞過他就要往樓上走。

    薛世紳氣急，拉住她，巧兒！

    我知道我與你在一起，是該被別人嚼舌根。你可以覺得我不聽話，但我我不想再這樣了她哽咽著，對我來說，這是一場審判結局根本就沒有盡頭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薛世紳怔住了，聲音也輕柔下來，什么意思？你知道你可以都告訴我。

    林巧兒剛想說什么，忽然看見了他身后的鐘遠。

    從他們進門的那一刻，鐘遠就聽見了這不同尋常的聲響。

    他飛快地追到玄關，林巧兒的眼淚和痛苦沖擊著他。他心疼她強忍的表情，他只想追過去，握住她的手臂，想問清緣由，就像薛世紳做的那樣。

    他在薛世紳身后幾步硬生生停住了，他拼命繃住自己焦慮的神情，制止把她擁進懷里的沖動。他皺著眉看她，眼里滿是復雜的情緒。

    看到他的那瞬間，林巧兒止住話頭，低頭快步跑過臥室。

    薛世紳煩惱地揉揉頭發，轉身看到鐘遠。

    鐘遠迅速調整自己的神態，把那份不自然的焦躁掩藏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試著去隱藏，他先前從未多慮，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失態。

    這一次，他意識到連善于自控的他都感到了困難。

    好在薛世紳自己都急躁萬分，沒管他異樣的神情。他轉向孫百合，發生什么事？

    孫百合正想回答，忽然不知自己該怎么說。一來她不知來龍去脈，二來那些女孩們的閑言碎語實在難聽，讓她無法還原地轉述。

    她困擾地擠擠眼睛。

    薛世紳擺擺手，也沒指望她的回答，他追去臥室，看到林巧兒在浴室里用冷水撲臉，但這沒有止住她委屈的淚水。

    他心軟下來，想要抱住她。

    我想自己待一會兒，好不好？她的聲音幾乎不像她了，即使面容還是一樣溫婉脆弱，她的聲音卻像這流水一樣冰冷而平靜。

    薛世紳詫異，她未曾有過這樣的堅定。

    見他許久不答，林巧兒靜靜地說，拜托你。

    薛世紳后退一步，無奈地點點頭，關上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