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背叛
林巧兒躲在陽臺上,給幾株天竺葵和月季澆水、修剪枝葉。鐘遠跟過來時,她放下水壺,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做出一副忙碌的樣子急匆匆要走。 鐘遠擋住她,林小姐,我們談談。 改天好嗎?我現在 她話音未落,鐘遠就攥住陽臺門把手,他的力道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兀起來。 林巧兒嘆氣,她天性溫和,但凡別人顯出一點強勢,她就很難拒絕。更別提面對鐘遠這樣肌rou塊比她大腿粗的冷面人。 她只得在一把木質的簡易陽臺椅上坐下。 鐘遠與人打架打慣了,做派不自覺流露出干脆又冷酷的模樣。面對林巧兒,他已經試著不斷調整,不想讓她覺得不舒服。 可話一出口,他依舊覺得自己好像過分盛氣凌人,幾乎像在逼問。他的愧疚完全沒有表現在臉上,好在林巧兒似乎不在意。 你為什么要算計這些? 林巧兒垂著眼,我不想讓世紳知道。 鐘遠在另一把木質椅子上坐下,兩人中間隔了一個方形陽臺桌。我不明白。 林巧兒深吸一口氣,我不可能這樣靠他的錢活一輩子,早點習慣比較好。 鐘遠蹙起眉頭,為什么不? 林巧兒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他有未婚妻了 我知道,鐘遠為此不屑一顧,你不喜歡他嗎? 她一時語塞。 紳哥很喜歡你,我知道。你對紳哥,難道僅僅是因為錢? 當然不是,她不由難過,可你覺得我們的感情正常嗎? 這是一個鐘遠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鐘遠,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沒有。 林巧兒自嘲似的一笑,我不該把問題推給你。 你們之間互相喜歡,這還不夠嗎? 我也希望我們之間可以有這么簡單,她無力地說,鐘遠,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告訴世紳這件事? 鐘遠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 那你有什么計劃? 我會好好學意大利語,到了B2水平,在這里打工養活自己總是不難的。 你已經決定了? 世紳總有一天會放下我。你會回國,我把這個房子退了,找個合租間,不會太貴。再試著申請學校,我就可以努力負擔自己的生活,好歹是獨立的第一步。 鐘遠皺眉,我都不覺得紳哥會與你分開,你怎么能這么肯定? 他會的,林巧兒垂下目光,掩蓋住難過,或許他現在沒有想好但總是會有這么一天 鐘遠不由得看向遠方的天際,街對面的公寓里影影綽綽亮著溫馨的橙黃燈光。這片街區十分安靜,暮色還未完全落下,就已經聽不見任何雜音。 他十幾歲開始接受專業的軍事訓練,作為特種兵服過役,也做過兩年雇傭軍。他熟知各種密碼暗語,對文字與圖像的記憶里超然卓絕。 偏偏他無法理解林巧兒的話語與邏輯。這世上怎么會有像愛情這樣神奇莫測的領域,讓他無解。 對不起,我不想顯得沒有同理心。但我確實理解不了。 沒關系。 林小姐,我還是想要勸你,鐘遠看回她,認真道,維持目前的狀態,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你給過我建議,我很感激。但我與他的感情,不是用利益計算那么簡單。 紳哥會保證你在米蘭的生活與學習,等你們的事不再影響他的家庭,他必然接你回去。你要做的只是等待 鐘遠,我沒有指望你理解我,林巧兒極有耐心,只是,我希望你明白,我愛世紳,但這不是我愿意一輩子做他情人、破壞他家庭的理由。 鐘遠也很認真,你沒有破壞他的家庭。為什么你不為自己考慮? 林巧兒笑得很淡然,與他在一起,救了我mama,也讓她最后走得痛苦又委屈。我已經知道,這世上的事,無法兩全的。 鐘遠攤手,為什么你要把這一切想得這么復雜? 過去一年多,我得到了奢侈又無憂的日子,往后我也會為此付出代價 你沒什么好怕的。 我并不是怕我不會纏著任何人,他不用對我負責。之后的結果我有心理準備,也會接受。 鐘遠冰霜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愁容。 拜托,鐘遠,別告訴他。 嗯。 林巧兒終于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謝謝。 她離開以后,鐘遠獨自坐在陽臺上,看著天際線的暮色越來越深沉。他拿出手機,查看國內的時間,隨后給薛世紳發了條信息。 臨近午夜,林巧兒還在畫室。她畫了兩天,終于覺得有點滿意。 畫布上,湛藍色的美茵河面在陽光下閃出點點亮光。她畫了法蘭克福的鐵橋,兩面密密麻麻的鎖展現出一絲別樣的浪漫。 時間有點晚,她雖有困意,但是有點激動。 門被打開,鐘遠站到她身邊。她回過頭,下意識地對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鐘遠在打電話,她聽到對面聲音的那一刻,笑容就轉瞬即逝。 她已經許久不與薛世紳聯系,只要聽見鐘遠或是孫磊在與他通話,她總是飛快地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一次,鐘遠打定主意,在她逃離之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巧兒再沒有躲,她只是看著他。她的眼神讓鐘遠驀地一驚。 她連一點掙扎的努力都沒有做,像是一只被獵人捕獲,早已垂死的動物。在一瞬間的慌亂之后,她的表情馬上平靜下來,成了一片平靜的湖面。 她的眼睛很大,像溫柔的鹿。她直直看著他,無數的情感復雜地匯聚在這一雙眼睛里,失望與悲傷齊齊涌上來。 她的眼白漸漸蒙上一層鮮紅色,可她沒有掉下眼淚,即使是通話的時候,她也沒有哭。 鐘遠的心跳狂躁起來。她直截了當地用這個眼神揭示了他的背叛。 先前的他,根本沒有想這么多。他需要把這件事告知薛世紳,他向來不需要對林巧兒做出什么誓言。 可她的眼神好似明明白白地揭示著他的不恥與背叛。盡管這眼神中沒有任何指責。 她也沒有在口頭上說過任何一句責怪。不論過去多少年,她都沒有為這一晚的背叛怪過他。 可鐘遠無法忘懷。她這樣被傷害又極度堅強的模樣像烙印一樣刻在他心里,剎那間好似燒起了熊熊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