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西鬼母30
奉西鬼母
閻君停下腳步,側耳辨認聲音的來處。 福兮指著密林東側,小聲道:好像是那邊。 遠方那道清脆的女聲緊接著輕笑道:怎么還有女娃娃,閻君是來請我老人家喝喜酒的嗎? 閻君冷哼,抱起福兮朝密林東側飛去。 二人飛至密林高處,才看清那東側竟有一處不大不小的小庭院。 院落精致小巧,頗有人間的風味。 庭院石凳上坐著一個身著淺綠色長裙的年輕女子,那女人身邊另站著一個通體全黑,長著長毛的高大野人。 只是這野人面目并不猙獰,雖黑如泥炭,卻好歹穿了件完整的衣服,頭發規規矩矩的束了起來。 福兮與閻君落地后,女人忙客氣的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著福兮。 哎呀,是個靈氣姑娘。 閻君朝她頷首,前輩,打擾了。 哪里話,已經很久沒人來看我老婆子了。鬼母笑道。 她模樣清麗,笑起時就好似年輕女子。 鬼母坐在石凳上,身后的男子替她斟滿涼茶。 晚輩此次前來,有一二迷惑,還請前輩指點。閻君難得和人說話如此禮貌客氣,坐她對面的鬼母聽罷亦不禁挑起眉頭。 我方才看閻君急巴巴上山,又打傷了我的人,還以為是我們奉西哪里得罪了您呢。她道。 閻君搖晃著手中的涼茶,那淡茶色的涼杯里飄著一根細細的茶葉渣。 怎么前輩在喝陳茶?他忽然問道。 鬼母干笑一聲:有陳茶就不錯了。 若是缺東西,怎么不和晚輩說,奉西不遠便是留山,那里都是我的人。 鬼母放下茶杯,皮笑rou不笑:哪敢打擾。 有什么打擾,都是一家人。閻君說著變戲法一樣從袖口掏出一包茶葉,放在了桌上。 福兮坐在一旁,羞得面紅耳赤,不可思議地盯著那包可疑的茶葉。 如果她沒有記錯,閻君袖口里塞得分明應該是她弄臟的褻衣才對,當時她鬧著要扔掉,閻君卻非要收起,說留著做紀念。 閻君悄悄捏捏福兮的手,臉上笑容更燦。 鬼母面色難看,瞅了那茶包兩眼便正襟危坐。 看來閻君是有備而來。 說罷,她啪一聲將桌上的涼茶打翻在地。 叮鈴咣當一陣響,地上的茶碗竟翻著身子變成了幾個又黑又小的豆大小人。 那小人黑著身子,衣不蔽體,落地后嘰嘰喳喳,你拉我扯,翻滾著跳到一旁草叢,消失不見。 福兮雙目一瞬睜大,這,這些黑著身子的小鬼,分明和他們在梅江墓室時惡鬼營生召喚出來的一模一樣! 不,準確的來說,更小了! 閻君笑著收起茶包,重新塞進袖口。 哪里哪里,你我本就是一家人,我管理地府鬼怪,前輩照看這一山的小鬼,只會比我更辛苦。 你究竟什么意思?鬼母質問道。 閻君這才清清嗓子,也沒什么,只是前日有幾個屬下外出,居然碰到了一地黑乎乎的小鬼,那小鬼五官難辨,瞧著不像我地府的。 所以,你懷疑是我奉西的?鬼母拍桌呵斥,更不可能,我奉西小鬼從不出山。 閻君點頭同意:這是自然,晚輩自然知道奉西山的規矩,只是怕被有心人利用,禍水東引,所以才前來一問。 鬼母疑色更重,思忖后方道:這種小事,你派個屬下就行,何必親自前往。 說到此,她忽然想起一事:你不是不能隨意外出嗎,怎么壓制解除了? 天君想開了,鎮壓了三百年也還是只有我這么一個真龍,只能放出來。閻君順著她的話附和道。 說罷,他又從那窄窄的袖口掏出一物。 我那屬下打死了一地的小鬼,結果發現了一把劍。 閻君將臨時變出來的雕花雙蛇劍放在石桌上。 剎那,鬼母面部扭曲,她原本光潔無暇的臉迅速被縱橫的皺紋爬滿,飽滿的面頰凹陷如惡死之鬼,混濁的眼睛緊緊盯著桌上的雕花雙蛇劍。 從哪里來的?從她灰白死rou一般的雙唇中嘶嘶拉拉吐出一句話。 打死了一地黑乎乎的小鬼,找到的。閻君湊近她,重復道。 鬼母抬起惺忪垂松的眼皮,眼縫露出的一點寒光如刀子剜著閻君的臉。 打死了一地黑乎乎的小鬼,找到的?她那破鑼嗓尖聲重復著。 打死了一地黑乎乎的小鬼,和一個長著天尊臉的黑發鬼,找到的。閻君繼續道。 說著他收起雕花雙蛇劍塞進窄窄的袖口,那劍方一進他袖口,就變成了軟軟糯糯的一截膩白褻衣。 他心情頗為舒暢:不過前輩應該不知道天尊長什么樣子, 他歪著頭,裝作思考:倒是他天生神力,和,對,和剛攔路的野人差不多。 鬼母松松垮垮的臉上灰蒙蒙,她駝著背,老態龍鐘,偏偏眼中銳利更重。 你說什么? 閻君又重復了一遍,那鬼母垂著頭,不知想著什么。 片刻后,她忽坐直身體,不知那把劍能否再讓我看看? 當然, 閻君逼視著鬼母直勾勾的眼睛,另一手極為緩慢的一點一點抽出雕花雙蛇劍。 那劍方露出一截劍柄,鬼母的雙目便瞪大。 閻君低不可聞的譏笑,他趁鬼母聚精會神之際,驟然將長劍抽出,抵在鬼母喉口。 那劍雖是死物變得,又未出鞘,卻仍將鬼母和他身后的男人嚇了一跳。 尤其是那束發的男人。 他暴怒而起,鐵臂撐破衣服,碩大的肌rou如石塊般硬鼓鼓,還在跳動。 鬼母不知是被嚇到還是怎么,呆愣愣一句話也沒說,雙目空洞而失神。 閻君笑吟吟收了劍:這劍著實厲害,要了我兩個屬下的命才好不容易得到。 他收了劍后,才好像后知后覺地注意到鬼母的異常。 前輩也覺這劍厲害嗎?當時我那兩個屬下也是這副表情。 鬼母仍是沒說話,木頭一般靠在身后男人的懷里。 福兮卻指向她的腹部,詫異道:怎,怎么回事。 只見鬼母原本平坦的腹部吹氣球一樣迅速脹大,那男人手忙腳亂的攙扶著大肚的鬼母。 他惡狠狠地瞪著閻君,如同一頭野獸。 可惜終究晚了一步,他們二人還未走進屋中,那鬼母便怪叫一聲,分開雙腿,鼓鼓囊囊的腹部噗嗤噗嗤流下一地黑乎乎的水。 那黑乎乎的水落地后,便蹦跳著滾成豆大的小鬼。 鬼母生產完氣息已穩,她扭過身子,硬是踩著一地的小鬼,將他們活生生碾碎,砰一聲爆裂,重新炸成一攤粘稠的黑水。 幸存的幾個見狀,使出渾身力氣拼命四散逃離。 一時間歲月靜好的庭院竟宛如戰場。 鬼母走了幾步路,再站在閻君面前時,又恢復了那幅年輕秀麗的面孔。 讓閻君見笑了,那把劍應該是我奉西山的。她面不改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