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陳楚然

    距離池瑤上次做心理咨詢，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時她剛工作一年，因為一次坐診被冷不防折返跳桌的病患掐住脖子，她一度出現心理恐懼癥伴焦慮情緒，斷斷續續做了將近一年的治療情況才見好。

    想想那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觀地面對病患的攻擊，脖子被掐緊，人被釘在座位里，空氣團在天靈蓋上，就是下不來，鼻翼煽動，卻只出不進，那感覺，她不想再出現第二次。

    醫院這次安排的咨詢室不在市中心，池瑤攔車過去，碰上堵車，行了快一個鐘頭才到。

    她遲到了，負責她的郝醫生這姓氏真占便宜，暫時不在，她便坐在辦公室里等。

    沙發對面是一面桃木柜，半開合式，開放區擺了不少物件，池瑤無聊，托著腮看柜子第二層的一張合影照。

    有點眼熟。

    但相框玻璃有反光，她看不太清楚。

    就在她想走上去看看時，身子左側的門被打開，她扭頭，對上來人的臉。

    確實是眼熟的。

    但又不那么熟。

    對方看到她時也是一愣：池瑤？

    池瑤站起來，是我。

    郝麗笑，不好意思，剛有點事。

    沒有，本來就是我遲到。

    她一笑，池瑤便更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了。

    那天和陳楚然一起就現在洞玉山茶館的女人，就是她。

    但池瑤沒說出來。

    她只是放空了一秒想，陳楚然這人，這輩子是跟這行的人杠上了么？

    *

    第一次會面，效果甚微。

    但郝麗為了拉近二人距離，到底還是提起了洞玉山那次偶遇。

    結束時，她向池瑤約下次的時間。

    池瑤下周就該回醫院了，她想到江焰最近跟了院里的一個項目，應該也挺忙，便定了周五下午的時間。

    下周我會準時過來的。池瑤說。

    你如果有哪些想去的地方，我們可以約在那里見面。

    不用，這里就挺好。

    池瑤拿起包，郝麗送她。

    門外有人在等。

    池瑤和等的人對上一眼，又錯開，余光卻見郝麗也向她看了過來。

    陳楚然明顯很驚訝池瑤出現在這里，他捏著手機，力道有些重了。

    不過池瑤并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點了下頭就走了。

    車子不好叫，離她最近的一輛在三公里以外，池瑤關了訂單，往公交站走。

    南方的冬天太短暫，天氣升溫，池瑤穿了件風衣，里頭是針織衫，不多，卻還是有點熱。

    她有段時間沒坐過公交了，坐公交最頻繁的時候竟已經是大學那會兒。

    那時候她跟在一個老師手下學習，成天學校診所兩點一線，兩端正好有直達公交，她坐得多了，連司機都能和她混個眼熟。

    公車來得慢，池瑤發了會兒呆，聽到有人叫自己，一時間找不到方向。

    陳楚然坐在車里，微彎著身子看她眼睛：上車吧，我送你。

    不用，我坐公交。

    這里的公交很難等。

    同樣推脫不好再說第二遍。池瑤只是面冷，卻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她其實耳根子很軟。

    陳楚然再清楚不過了。

    她上車，系安全帶。

    陳楚然說：每次我叫你，你都不能立刻找到我。

    不止是這次，也不止是洞玉山那次，從他倆認識，到在一起，分開，和好，再分開，池瑤總是不能在第一時間找到突然叫她名字的陳楚然。

    為此，陳楚然還曾埋怨過，說她眼里沒有他，所以才看不見。

    池瑤沒接他的話，她坐好，可以開車了。

    陳楚然提著一股勁，被她不咸不淡的態度弄得生出了久違的憋屈。

    過去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生氣了便冷人，沒人比她更懂如何寒人的心。

    他不知道這樣的池瑤還能有誰能將她融化。

    上次那個男生么？年紀輕輕，看那天的相處，分明也是拿不住池瑤的。

    等車子來過下一個紅綠燈路口，陳楚然問：是不是醫院那邊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話沒頭沒尾，但池瑤知道他在說什么。

    因為分手過后，他并沒有徹底淡出池瑤的生活。所以池瑤出事那會兒，他是知道的，還陪了她一陣。后是池瑤忍不住了，對他說：你能不能別再來了，我看著煩。他聽得臉青赤交錯，之后還真就沒再出現，池瑤也落了個清凈。

    不算。

    這件事上，池瑤沒打算瞞，雖說病人隱私不得外傳，但她現在還不夠信任郝麗。況且，陳楚然本來也清楚她的底細。

    怎么不算？

    這回池瑤不應了，她將臉轉向車窗，這輛車正在往西開，前面就是夕陽。

    怎么不算？

    因為這回，她是因為江焰受傷，才對當下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