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少年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目光在陳果的裸色連衣裙上略停留，帶著些低沉的煩悶，卻咬字清晰：

    高展的女人？

    陳果從沒遇見過這種孤僻的怪胎，因為老熟人的關照再加上才入行的緣故，遇見的男客人大多是和顏悅色，無非是喝醉到情濃處，拉著她們這些高級外圍的手吹吹牛逼。

    眼下也立刻猜到了是借住在經理家的小公子，巴掌大的臉上一雙杏目眼波流轉，伸出手指向高展的臥室：

    高經理派我來取東西哈，

    說完邁開長腿，踩著透明高跟鞋走向屋內。

    陳果屬于那種人，嘴上喜歡開開玩笑，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圈里竟然還夸她是真性情；實則陳果脾氣很差，開玩笑的原因多半是在暗戳戳的還嘴，比如現在，走了兩步后回身對還坐在沙發上的男孩說道：

    高中生少看點網文，爸媽輔導班給你報少了吧？

    高禾垂著眼，沒有再去理陳果，只是余光里瞥見女人連衣裙下細直的腿，裙擺隨著她轉身，像翩躚的一尾浪花。

    良久之后，沙發上的狼崽子看著手上的繃帶出神，嗓音不再是剛剛刻意裝出來的低啞，溫潤的開口像是在呢喃：

    我沒有爸媽

    陳果進屋找東西去了，自然是沒聽見。

    一般人都知道，大部分需要她們這種人陪酒的男人都有兩個愛好。

    一個是打聽你為什么入行，另一個就是勸你從良，每每到這種時刻，陳果會故意掐掐大腿，面上有些黯然神傷，眼底泛起水霧，再用不咸不淡的語氣說自己是清純女大學生，父母死得早，家里有一個兇悍霸占家產的親戚，如果沒有被逼到絕路上一定不會干這個掙錢。

    男人喝多了就開始說些人生大道理勸她，她再淚眼婆娑的應著一定棄暗投明，看客人聊開心了，陳果借機拉著營銷再點一瓶馬爹利。

    到后天場又換一波虛頭八腦的客人再問起這種傻逼問題時，陳果把自己每天都要演習的話再拿出來，聲淚俱下地講一遍。

    圈子內的姐妹相熟后也會相互打聽，陳果依然是拿這個搪塞。

    因為誰是真的想了解你呢，不過是無聊八卦，聽聽算了。

    壓在心里的事情從沒打算吐露給旁人聽，不是不想找人傾訴，只是這件事情是被自己選擇刻意遺忘。

    陳果欣賞會畫畫的男人，尤其是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筆，在素描紙或是畫布上的創意美學。所以高中時本校的美術生學長卓杰，干凈清爽的男孩，在對自己告白時，陳果是真實心動的。

    卓杰拿著老師讓自己保管的鑰匙，偷偷拉著陳果，打開學校的美術課室的門，靜悄悄的搬了張椅子，兩人挨著坐在一處，月光從窗簾下透進來的，在女孩的側臉上鍍一層柔光，卓峻低下頭，輕輕的吻上了女孩嬌軟的唇。

    哪個談戀愛時沒有計劃著未來呢？卓杰也曾這么和她說過，一定要努力的畫，要開自己的個人展覽，要開美術館，向陳果求婚，讓心愛的女孩穿上婚紗。

    少年少女的感情應該都是有些天真和青澀，在高考后的暑假里卓杰拉著女孩來家里，男孩揣著那點不言而喻的心思早就被卓峻父母猜透，倒也和善的讓女孩經常過來做客。

    包括卓杰的堂哥卓峻，對小情侶間的相處還頗為關心，甚至幫著卓杰討論著他們一周年紀念日該如何慶祝，陳果也是那會認識卓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