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啪！啪！啪！

    咻咻的皮鞭聲在死寂的牢房里響個不停，昏暗的燈光下，一個身型圓潤壯碩的黑發青年正揮舞著鞭子狠狠地抽打被鎖鏈吊起來的銀發少年?？吹贸鰜?，他很興奮。

    要知道只有在奇犽犯錯的時候，作為家里最底層的糜稽才有機會施展自己哥哥的權利。

    要怪只怪這小子平日里太欠揍了。

    讓他不尊敬他這個二哥！讓他和大嫂勾.搭！

    呸！

    糜稽一面鞭打著少年，一面在心中卻止不住地羨慕。

    說實話也就是奇犽了，換了其他人誰敢搶大哥的女人？哪怕真有心思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他倒好，直接就把人給拐走了。要不是大哥不見尸體不撒手，說不定還真叫他們私奔成功了。

    嘖。一想起小嫂子那嬌滴滴的模樣，糜稽看奇犽愈發的不順眼了。

    看把你能的！什么都是你的！什么都敢搶！看看，就算是未來家主又如何，真搶了嫂子，mama也不能幫你說話了！

    糜稽一連甩了幾十鞭子，全程氣不喘臉不紅的，反倒越打越興奮。

    而少年的身體早已布滿了血淋淋的鞭痕，即使如此，他依舊只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凌亂的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睛，也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緒。

    糜稽邊打邊叫囂道：這回就算爺爺他們親自下場給你求情也沒用了！呵呵，我勸你還是早點跪地求饒吧！說著，又甩了一鞭子，甩在少年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還不認錯！還不認錯！

    伴隨著鞭子的咻咻聲和青年的辱.罵聲，掛在鐵鏈上的少年緩緩抬起頭來，目光筆直地掃了過去。糜稽瞬間像是被野獸盯上了一般僵直了身體。

    暗藍的眼眸在沾染著血漬的凌亂碎發下若隱若現，少年拽住手腕上纏繞著的鐵鏈，慢慢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血腥十足的笑容：沒吃飯嗎？二哥？

    細長的眼睛猛地瞪大，糜稽站在原地連忙撤回甩向奇犽的鞭子，眼睜睜看著鎖住了那個家伙的手銬哐當一聲應聲落地。

    銀發少年往前走了一步，扭了扭脖子，甩甩雙手，似乎在活動筋骨。

    這家伙怎么自己掙開了！

    你！糜稽驚得又一鞭子甩了過去。

    豈料對方胳膊一抬就抓住了他甩過去的鞭子，然后對著他就是一頓冷嘲熱諷：果然今天沒吃飽吧，糜稽豬

    糜稽氣得手抖：去死吧！奇犽！

    話音一落，只見他丟掉手里的鞭子，扭頭跑了。

    揍敵客家訓：當遇到打不過的敵人時，最好的辦法就是逃跑。必要時候可以求饒。

    嘁。奇犽扔掉鞭子，活動活動被長期綁著而有些充血的手腕，暗了暗眸，走到地下室門口，一腳踹開了鐵門。

    荒涼的牢房里，少女側著身子一個人靜靜地躺著，烏黑的長發籠罩在頭頂，散落在臉頰兩側，將她的臉龐擋了個七七八八，也不看不清她此刻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

    現在是上午八點，經過一晚上的荒唐，伊爾迷剛接了任務出門。期間柯特也來她面前晃悠過一次?？伤恢倍疾徽f話，因此他自言自語了一番后就走了，倒不像他平日的風格?？赡苁且驗橐翣柮园l現了上次監控器出了問題吧。

    其實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比如伊爾迷知道他的弟弟們多多少少都對他的妻子有點意思。但在他的絕對權威下，他們基本上都不敢越雷池一步，除了素來叛逆的奇犽。哦，柯特也有些不對勁兒。不過看在他在他逮住奇犽和塞拉這件事上出過力的份兒上，伊爾迷決定先不和他計較，解決完奇犽后再和他算總賬。要知道奇犽才是關鍵問題所在，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伊爾迷自認為自己對奇犽非常寬容了。念在奇犽是下一任家主的份上，為了揍敵客的未來，他忍住了自己被綠的怒意甚至還讓他得償所愿。多偉大啊。身為一個哥哥，他真的是仁至義盡了。當然懲罰還是得有的，比如讓他們兩個的孽種胎死腹中什么的。

    為此他每天都努力讓奇犽上.他的妻子。聽起來好像有點變態，但伊爾迷不在乎。他需要懲罰他們兩個，可他們兩個他又一個都不能殺掉，因此只能犧牲第三個人了。第三個人怎么來的呢？自然只能靠懷孕了。

    沒有人理解伊爾迷的腦回路，就連他的父母也一樣。

    席巴在得知大兒子的荒唐舉動后，曾想過要阻止，可次次都是欲言又止。畢竟伊爾迷已經是成年人了，在揍敵客家里是有地位的，即使身為父親，在不影響家族安全的情況下，席巴也無法對他的行為做出過多的干預。

    更何況伊爾迷不是那種你說他就會聽的人。他可能是聽了，但他只會去按照自己理解的那樣去聽，根本不管說話人真正的意圖。

    所以說，伊爾迷表面最為服從管理，實則才是最難管教的那個。奇犽看似狡猾叛逆，其實才是最真誠熱血的孩子。要知道就連西索這樣的變態有時候也不是很能理解伊爾迷的腦回路。他仿佛自有一套自己的思考模式，外界的一切都無法改變和打動他。因此和伊爾迷相處的最好方式就是順著他。

    這一點，塞拉一直做得很好，伊爾迷也很滿意?？蓡栴}是，她現在不順從他了。她迎來了遲來的叛逆期，并且想從他的身邊永遠逃離。簡直，不可饒恕

    我會原諒你的塞拉，但你必須接受懲罰。只要你成功懷上奇犽的孩子，你可以選擇生下來然后親手掐死它，或是讓我替你做掉它。我可是很寬容的。你自己選吧。

    伊爾迷的低語聲時刻飄蕩在耳邊，塞拉緊緊地拽著被角，眼里悄無聲息地滑下眼眶。

    她不想選也不想做，她只想去死。

    為什么不直接殺了她呢？在他眼里她明明已經背叛他了不是嗎？伊爾迷這樣的控制狂會容忍一個背叛他的人活下來嗎？當然不會?？伤钕聛砹?，雖然活得不像一個人。

    哈哈，難不成真的有那么愛她嗎？開玩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愛吧。他只是不愿意放手而已。他習慣了掌控她。習慣有時候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就像她當初習慣了伊爾迷的控制，因此哪怕結婚前奇犽朝她伸出了手，她也沒有勇氣去回握。

    習慣害慘了她。

    其實外界真的有那么恐怖嗎？

    也許是太無聊了，她最近總是在反反復復地思考從前無數次疑惑過的問題。

    外界確實恐怖，但還在接受范圍之內，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有揍敵客家的實力，只是她恰好遇到的比較多而已。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普通人的，他們照樣活了下來，只是活得艱難一些。

    她所關于外界的一切認知都來源于伊爾迷和自己童年的記憶。因此在她的想象中，普通人和她的親戚一樣自私自利，強者和伊爾迷說的一樣變態兇殘。她無法在外面生存下去，而伊爾迷也反復告訴她：只有待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了。

    是嗎？她不信，但她信了。日復一日的催.眠和洗.腦不可能沒有一點作用。

    她素來以為自己是清醒的，清醒地認識這個世界，可她眼中的世界，說到底也只是由伊爾迷和她身邊的那幾個人共同編織出來的。真正的世界，她沒有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過，即使走了出去，她也僅僅是在所謂強者的身旁輾轉罷了。她根本沒有見過普通人的生活，這才是關鍵所在！

    也許是真的決定要死了，她的大腦突然變得無比清明。

    她這一生的悲劇，也許并不來自于這個世界，而是來自于她身邊的人，來自于她自身。他人即地獄，她將他人編織的地獄幻象投影到了整個世界，便以為世界即地獄。

    洛克菲爾醫生是這個虛幻地獄里唯一闖入的墻外人，唯一沒有參與鑄造地獄的人。而且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能讓她發現這個地獄的本質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沒有什么地獄！她只是生活在一個漆黑的小房子里，明明只要推開門走出去就好了。外面還是有光的。

    可她沒有，她被自己的習慣給困住了。據說只要讓一頭小象在幼年時期習慣于被一條鏈子鎖住，讓它掙不開，那么即使它成年后有了足夠的力量掙脫那條鏈子，它也不會再試圖那樣去做。她無法推開那扇門，正如無法掙脫那條鎖鏈的大象。他們都被困住了，被自己的心困住了。

    她忽然想要笑，卻不知為何而笑。

    為自己的愚蠢？還是為了命運的弄人？

    如果她在童年時期就跳河死了，會不會更好一點呢？還是被賣給有特殊癖.好的富人會好一點呢？其實都不好，瞧瞧，這還是定勢思維，一直都在思考最糟糕的結果。但是，這個世界并不只有最糟糕的結果不是嗎？或許她逃出去了就被一個好心人收養了呢？不是完全沒可能。只是她自己從未想過。她以悲劇性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最終也導致了自己的悲劇。

    但其實，一直以來她不是沒有過一點動搖，面對奇犽的時候，面對洛克菲爾醫生的時候，她曾無數次動搖過。只是這樣的動搖會將以往的所有認知全部推翻，將她的世界傾覆。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世界觀顛覆后依舊能夠絲毫不受影響地活下去。大多數人可能會直接瘋掉。她不屬于那大多數人，也不屬于那小部分人。她站在中間搖搖晃晃，一邊叫囂著清醒，一邊沉湎于習慣。改變是會讓人筋疲力竭的，保持原狀是最省力的方式。顯然，她有些懶惰。

    如果現在有人沖進來帶她離開這個地獄她會走嗎？還是繼續聽天由命保持原狀？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很累，只想快點死去?？v然她知曉了一切悲劇的源頭，如今她也無力去改變了。

    是這樣嗎？是這樣吧。

    塞拉！

    牢門被一腳踹開。

    她微微一愣，扭頭望了過去。

    看著朝自己走來的銀發少年，她忽然動搖了。

    這樣嗎？不是這樣吧。

    興許，她還有些口是心非也說不定。

    即使已然身處絕望之境，也仍然期盼著希望的光能撒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