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柳梓楠剛剛蘇醒,便坐在了梳妝臺前。 他看向了眼前的銅鏡,一言不發。 鏡子上的臉有些,不,實在太過美麗了。 清澈透亮的瞳孔,渾然天成的柳葉眉,長長的睫毛在下方微微顫動。 他白皙無暇的皮膚甚至泛出淡淡的紅粉,薄薄的雙唇如花瓣一般嬌艷欲滴。 哎。 嘆了一口氣,卻不想聲音都變得有些嬌弱。 他也并不愿意在鏡子前唉聲嘆氣,可最近家中的事情實在讓他無顏歡笑 他們柳家祖籍蘇州,母親是正三品的戶部侍郎,主管金陵戶部。 戶部侍郎在金陵戶部也算得上是二把手,不僅如此,戶部還掌控著財政,田土地,戶籍,賦稅等多項要務。 而俗話說,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更是長江以南的政治文化,經濟的中心。 所以在這種地方任職戶部侍郎,簡直是一等一的肥差。 但常言道,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柳家垮了! 母親因為貪了數額巨大的銀子被朝廷查了出來,女皇親自下令抄家滅族,血親女子一律押入天牢候審,未婚男子充入教坊司。 而柳梓楠就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硬生生昏了過去。 可他只是一個男人,平日里在外面拋頭露面都難,更別提為家里洗白罪名,脫離死罪了。 環顧房間的四周,房屋內的裝扮古色生香。 柱子和門梁上都是精美的鳳圖,上面的刻畫栩栩如生。 腳上的地毯毛發柔順,稍微一摸就知道是純羊毛的地毯,價值非凡。 古董架子上陳列著瓷器古董,是每逢他過生辰時,分家親戚送他的禮物,雖然他涉獵不深,卻也知道大部分都并非凡品。 尤其是房屋內的古琴和字畫,琴聲素雅,恐怕是極為名貴的木材所制,字體閨秀典雅,這都是他曾經虛心討教書畫大師,重金求得。 再加上吊掛在屋內多個角落的刺繡,風格都是統一的蘇繡。 整體構造將房間打扮的構思巧妙,色彩清雅,還透露出富貴逼人,頗有格調。 他閉上眼睛沉思了一陣,一時之間有各種各樣的思緒涌上心頭。 聯想到這本屬于他的閨房,以后會被人抄家拆除,甚至易做他主,他都有一股不甘之情。 屋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進來的是一名皮膚黝黑,家丁打扮得小生。 他叫元柳,年歲和柳梓楠差不多了多少,是父親七八歲時就給他買來的貼身仆從,一直負責照顧他的起居。 少爺!我在廂房里聽到撥動琴弦的聲音,就知道少爺醒了。 元柳眼神關切的走了上來。 我還好,沒事 元柳聽到他的回應,反而哭喪著臉,委屈巴巴的說道:怎么可能沒事呀,少爺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別再像先前一樣,什么事都藏心里,把自己給憋垮了。 看著柳梓楠神情呆滯的模樣,元柳又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少爺你走的好慘呀 這一鬼嚎讓柳梓楠從思緒中驚醒,被嚇了一跳。 他急忙回過神來打斷了元柳的哀嚎,吵什么吵,哭喪呢!你少爺我還沒死呢! 元柳兩眼哭的通紅,周邊還有著濃重的黑眼圈。 不知道是擔心自己還是這位主子未來的命數,估計在廂房里一夜未睡。 柳梓楠輕咬了一下嘴唇,他從床底拉出了一個小柜子,拿出里面一張按著紅手印的賣身契,塞到了元柳的手里。 你走吧,吏部的人明日就要來查封了,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元柳還是哭喪著一張臉,遲遲不肯接過那張紙,抽泣著說道:少爺你是在嫌棄我嗎?是不是元柳剛才說的話讓少爺不高興了。 我元柳雖然不能救少爺脫離苦海,但我愿跟少爺上刀山下火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得得得,說點好話吧。柳梓楠清楚元柳和他自幼長大,從小就對他忠心耿耿,無可奈何的罵道:嫌棄你個頭,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先出去避避風頭,等賺到足夠的錢再把少爺我從教坊司贖回來。 元柳呆在原地,膽怯的說道:少爺我一個月工錢才二兩銀子,我聽說教坊司贖一個不出名的男妓回籍就要兩千兩百兩白銀 少爺,你怕是把十個我賣了,也值不了這個數。 柳梓楠對這個心性淳樸的少年無可奈何,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里想到: (廢話,我能不知道你賺不到這個錢嗎?讓你遠離火海,你還信以為真了。) 他把賣身契塞到了元柳的懷里,推著元柳出了屋門,厲聲道:賺不到這個數就別來見我了! 隨后碰得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外面傳來了元柳的鬼哭狼嚎,少爺,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會把你贖回來的! 門外元柳的聲音剛消停沒一會兒,就再度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柳梓楠還未坐熱屁股,只好又回到了門前,打開了房門,我說元柳你有完沒完 這話說到一半他停住了嘴,門外站著的不是元柳,而是一名少女。 少女穿著碧綠色的翠煙衫,下面罩著水仙花圖案般的百褶裙,有著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 看到柳梓楠開門后她兩頰暈紅,催促道:呆子,快放我進去。 柳梓楠一臉懵逼的放她進了屋子,才記起這少女是誰。 她叫蕭芷珊,是蘇州富商蕭若海的次女。 蕭柳兩家一向交好,在蘇州都是頗有名氣的世家,所以二人還未出世就有了口頭上的婚約。 金陵和蘇州相距不遠,蕭家的生意在這邊也有所涉獵,幼時二人時常見面。 前兩年倆人的年歲略大,父母吃飯間也曾在飯桌上提過此事,準備今年年底就挑個時間把婚訂了卻不想中間竟出了這檔子事。 蕭芷珊把門閂插好,又不放心的檢查了窗紙,才坐在了靠床邊的梳妝椅上。 柳梓楠偷偷看了她幾眼,方才在外面瞧的沒那么清楚,現下在燭光的映襯下,發現她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竟是一個絕色美人的好胚子。 距離上一次會面,已經有三年的光景,他實在沒想到蕭芷珊能長得如此俏美可人,如果兩人還有婚約在身的話,他一定會去求母親把自己許給蕭芷珊。 蕭芷珊看他坐立不安的模樣噗嗤一笑,笑完之后才想起自己此行的正事,一臉關切。 柳郎,你家的事情我都聽我娘說清楚了,你父母的事情蕭家暫時沒有能力去管,但你不能入火坑呀! 我都跟我娘親說好了,你把元柳招來扮做是你,你自己換上家丁服和我回蘇州。你少時一直在金陵長大,回到蘇州就再也沒人認識你,時機合適我再把你當上門女婿娶到家里。 蕭芷珊一口氣說完后,頓了頓,滿懷期待的看向他,問道:你看如何? 柳梓楠心里一驚,你讓我放棄父母,和你回蘇州? 蕭芷珊見他有些不大情愿,急忙勸解道:這只是權宜之計,畢竟先保住自己的清白最重要,后面柳姨這邊,我也會想辦法的,你信我好嗎? 雖然蕭芷珊的提議讓柳梓楠有些許動心,但他想起自己家里的境地,還是搖了搖頭,好意我心領了 蕭芷珊聽到他有拒絕之意,再也坐不住,不顧男女之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這纖手柔若無骨,心里一緊。 但情急之下的蕭芷珊哪還顧得了那么多,聲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入者為奴,調教完還要被送到秦淮河上的各大樓里當小倌! 有哪一個良家男能去那種地方?蕭芷珊氣鼓鼓地說道:你從小就生得好看,到時候就是羊入虎口,天天都會讓你生不如死 柳梓楠微微一怔,苦笑著搖了搖頭,里面有講,孝為天地,忠于家是順天應地,這理應是當代男子堅守的美德我若是放棄了父母獨自離去,只會加危他們的處境,我自己內心也有愧。 蕭芷珊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看起來的確把這些話聽進去了。 柳梓楠知道她還不死心,只好嘆氣道:我聽她們講,只要熬過了初學,入館子的時候便能贖人了。你若真的有心,等我從教坊司中出來的時候,再來贖我就好。 聽完這句話,蕭芷珊才微微點頭。 但她突然面色一紅,拉住柳梓楠的手,將他向懷中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