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 六
弦月 六
沉重的打擊讓身心超了負荷,回到鳳陽閣后秦清璇就病倒了。 喝完太醫開的藥,她躺進被褥正準備睡一會兒,便見秦月年紅著眼眶挪進了屋。也不知那副人畜無害的兔子模樣是裝給誰看,秦清璇皺著眉頭讓他滾,但對方就是死皮賴臉地釘在了原地,任她怎么罵也趕不走。 沒過多久,皇帝也聞訊過來探望,緊接著就是太后。病者需要靜養,兩人沒多留,說幾句貼心話便走了,秦月年卻一直粘在床邊,連喂飯的活都從丫鬟那兒搶了過來。 秦清璇爭不過,由著他喂了滿滿一碗白粥進肚。丫鬟撤走碗勺的時候,她順勢將下人都遣了出去,隔著紗絹床幔對弟弟說:別再做無用功了,我不會嫁你。 少年鼻翼扇動了兩下,眼圈很快又泛起殷紅:阿姐,你說過你愛我...... 那是我糊涂。心頭有酸澀蔓延,她將臉別到另一邊,聲音里盡是強制的冷淡,現在我清醒了。 深吸一口氣,秦月年用力眨了眨眼睛,將淚水逼回去,軟著聲跟她商量:單淮已經和你有過一世情緣了,足夠了......這次把機會留給我行不行?阿姐,我會拿自己這條命去對你好的。 為了讓臥病在床的公主可以隨時休息,屋里的燭燈只點了一盞。微弱的光線照不清她隱在床幔下的表情,只能看到攥著被角的手在顫:你要是真想對我好,就趕緊把我忘了! 我不要。少年沒忍住,到底是委屈地哭出了聲,他拉起那只微顫的手,緊緊按在自己心口上,阿姐別這么對我...... 別說了,趕緊走,走!虛弱的呵斥,沒多大音量,卻讓她用盡了全身力氣。 劇烈的心虛波動帶起喉頭刺癢,撕心裂肺的咳嗽隨之而來。一只手被硬拉著抽不回,她倔強地面朝內側倒下去,整個人咳得床板都在顫。 秦月年嚇得兩手一松,慌忙站了起來。外面丫鬟焦急的敲門聲更是加劇了他內心的愧疚。 好,好......我走,阿姐別氣了。 擦掉眼淚,他戀戀不舍地又朝床上望了一眼,終于轉身離開。 這天夜里,秦清璇睡得并不好,雜七雜八的夢不帶停歇地折磨著她的腦神經,一會兒是哭聲震天的春季狩獵,一會兒又是盛況空前的封后大典。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前來伺候的丫鬟見她眼底青黑,趕忙往香爐里添入半截安神香。 沒精打采地用完早膳,秦清璇正準備繼續補覺,就聽見守門的小太監稟報說東廠來人了。 她精神一振,沒讓管事姑姑代勞,快速收拾一番后親自去正廳見了客。來人是個氣質沉穩的老太監,他笑著遞了個木盒過來,說是東廠督主獻給她的歉禮。 秦清璇伸手接過,打開一看,是對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 公公稍等片刻,本宮也有個回禮。 她說完便快步走出了門,半盞茶的功夫后回來,手里拿著個素凈的絳紫色荷包。 勞煩您帶回去,替我交給單廠公。 老太監愣了一秒才接,隨后畢恭畢敬地躬身告退。 回到東廠,他將荷包交到單淮手里。單淮皺著眉看了許久,等把荷包打開,發現里面裝著一縷紅線捆住的烏發,他心頭一跳,終于失去了淡定:確定這是送我的? 老太監苦笑:稟告督主,公主言明了是要交給您。 空氣凝滯了好一會兒,直到被一聲長嘆打破。 下午,單淮拿著荷包親自去了趟鳳陽閣。本是在正廳候著,管事姑姑卻說公主起不來床,轉頭將他領進了內殿。他這一腳剛踏進去,后面的門便被關上了,徒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望著床上若風拂柳的病美人,單淮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走到床邊,他將手里的荷包往被子上一放,正色道:公主,太監和真正的男人還是有區別的,勸您以后莫要再犯這種糊涂了。 話說得足夠直白,他想著姑娘家臉皮子薄,聽他這般大剌剌戳破心思又拒絕,對方多半也就能放棄了。 但床上這位卻倔強得很,她臉上不見羞惱,只睜著一雙含情的水眸望他,舍不得將目光移開一瞬:我知道,可我心里只有你。 ......這可奇了怪了。男人笑得輕巧,眼簾卻低垂下去,不讓對方看清瞳底的波動,公主您金枝玉葉的,能瞧上我什么? 秦清璇看著眼前如青松般挺立的男人,只覺他哪里都好。當初的驚鴻一瞥讓她義無返顧掏出了真心,后面的至死不渝更是證明她沒有看錯人。情深難忘,回憶如泡入溫水的飴糖,化開之后將心田每一處都染上了甜蜜。 只是這一世,她終究是負了對方。 單淮是天底下最好的......沒人比得上。 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搔動著男人的心房。單淮抬眸對上她的視線,愣怔片刻后,無奈嘆息。 怎么又哭了。 少女雙手覆面泣不成聲,隔了好久才抬起頭,睜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卑微懇求: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 太陽落了山,單淮才從鳳陽閣出來。 荷包終是沒還成,還留下了一個無言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