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
否定
55. 陳葭坐在陳廣白房間陽臺的一把窄小裝飾椅上,捧著手機久久沒有動靜。屋內亮堂的照明燈影從高處落至手機屏幕,陳葭左右晃動了下,燈也跟著晃動,像把著一支激光筆,逗著隱形的寵物貓。 很巧的是,陳葭真的聽到了野小貓幾聲尖厲的哀嚎。 冬天很少有野貓這樣的,冬季是它們的葬禮進行曲??傻搅舜禾?,野貓們又四處可見了,它們歡騰,它們從容,它們無盡地熱愛這個世界,它們在百轉千回的沉默中等來了造物主的憐愛。它們生生不息。 陳葭怔忪間,陳廣白洗完澡出來了,向著陳葭走來。 陳葭聽見動靜扭頭望過去,剎那間恍若有杯椰奶正緩緩倒入冰水中,他是那么清亮、英俊。 陳廣白坐至她對面的藤椅上,也就坐在了裂紋掛燈下,身后是秾麗夜色,明暗交融,他的周身氤氳了一圈柔光。仿佛貓睡著時眼珠上覆著的朦朧薄膜,連帶著他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夢幻而柔情。 餓不餓?陳廣白問,她晚上沒吃多少飯。 他一出聲就把她的小貓夢驅散了。陳葭搖搖頭,抬手指了下外邊:剛剛聽到了貓叫。 陳廣白隨著她的指向往外眺,僅看見隔壁別墅的墻瓦,但他還是說:今年冬天不算冷,應該有不少貓活下來了。 他竟然懂她心底的那抹凄哀,鼻腔酸澀,她悶悶回:希望它們都找到了溫暖的家。 會的。 陳葭沒有離開,她在陳廣白房間里洗澡,然后鉆進了陳廣白的被窩。 因為耐心有限吹得半干的發沒一會兒就洇濕了他的枕頭,陳葭撐著手肘瞟了眼。 正倚靠著床頭看書的陳廣白問:怎么了? 陳葭眼睛一轉,指著他說:枕頭。 陳廣白用指作簽壓住書籍,然后微微前傾從腰后抽出枕頭遞給她。 陳葭卻坐起來格開了他伸過來的手,猛得撲住了陳廣白,雙手在他頸后乖順交疊。 她軟軟地重復:枕頭。 陳廣白為她突如其來的愛意心動,含笑著丟開枕頭和書,回抱她。 他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的長發。每每牽扯到頭皮帶起的疼痛總會讓陳葭顫栗著滿足,真切的疼,真切的愛。 她時不時地蹭一下陳廣白的下頜,他的骨頭很硬,而肌膚軟彈,用力蹭上去也不會受傷,是用絲綢裹著的尖刀。 只不過靠近下巴處有扎扎癢癢的青碴,陳葭閉上眼用舌尖去舔舐他的下巴,舌尖那么脆弱的器官,沒有肌理包裹的赤裸裸的血紅器官,竟然也不會被茬到。 陳廣白呼吸漸促,貼在她背上的雙手用了些勁,使兩人貼得更近。 陳葭笑著,慢慢放過了他的下巴,裊裊娜娜而下,在他喉結處不動了。陳廣白眼眸深沉,滾了下喉結。 陳葭遂用舌尖去追那塊落跑的玉石,如此你追我趕,你上我下,吮著,舔著,含著。興風作浪的陳葭故意發出舔舐聲,還在呼吸間說著艷情話:陳廣白,你身上兩處棱角,都是你的弱點啊。語氣輕挑裹媚。 陳廣白額角滑落下隱忍的汗,身下蠢蠢欲動,他瞥了眼房門。 殘余的神智讓他擋開了她想步步為營的手,聲色暗啞不堪:回去吧,今天爸媽在家。 陳葭眼里沒有一絲膽怯與慌亂,她曼笑著:我知道啊。 陳廣白皺了下眉,身上逐漸冷卻下來:你想讓他們知道? 陳葭故作吃驚地張大了嘴:怎么會。她見陳廣白又恢復了平靜,咬了下牙,猛然握住了陳廣白的第二處棱角。 那里迅速膨脹、堅硬,頂著她手心。陳廣白沒有動作,只凝視著她。 陳葭不喜歡他洞悉的眼神,干脆疊身埋頭,急急去確認他的欲望。 陳廣白動情了,但他眼神是涼的,靜靜看著她吞吐。她從未如此用力、莽撞,嘴巴開得很大,使她一張側臉拉長得有些畸形,半閤的眼瞼痛苦地煽動著,顫顫巍巍的蝶,飛蛾撲火的蝶。 陳葭很努力,她努力不讓牙齒磕到他,努力九淺一深,努力自轉和公轉,努力手口并用不冷落一處,可還是不行,性器在她嘴里愈來愈軟。 漸漸地,她的嘴比它要寬了。 她茫然地抬頭:為什么???眼淚滑下來,在唇角滯留,和性器一樣的咸濕味。 陳廣白搖了下頭,用指腹抹掉她的淚痕:為什么要這樣。 你不是喜歡刺激嗎? 陳葭閉了眼,仰面躺下,腦袋擱在了他腿上。 陳廣白細閱她慘白的臉蛋,又憐愛不已,他想他是不是傷害到她了,可她明明并非自愿。 你不需要討好我。 陳葭略譏諷:你以前還強迫我呢,現在怎么清高起來了。 陳廣白心口刺痛:是我的錯。 又是一個閉環的話題,陳葭緘默了,沒一會兒呼吸輕穩,好似睡著了。 房間里有淡淡的柑橘香,她身上是他沐浴露的味道,那么稀疏平常的氣味,在她身上卻顯得安謐美好。 陳葭斜斜躺在他腿邊,似一條精致的毯子,蘊滿心事的針腳勾勒出縝密的紋路,小女孩悄然長大,陳廣白是欣慰的,亦是痛苦的。 在母親打電話的那一晚,他就明了,她的成長過程,便是不斷地推遠他和父母。 陳廣白輕輕把她的頭拿開,翻身下床,吻了下她額頭后披上外套出了房間。 - 陳葭沒有想到俞靄會來家里找她,她慌亂地開門奔跑出去,連換鞋都忘了。 俞靄狀態還好,只是神色頹然,倚在庭院大門邊的樣子宛若落魄書生。陳葭萬分愧疚,手都不知道往哪擺,上下抬了抬,最終還是垂在腿邊。 俞靄深望著她,門柱上的柱頭燈還沒亮,冷硬地框在他頭頂。陳葭看著他和它,只覺自己真一個頭兩個大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種情況。 想當面確認清楚,你是真的要跟我分手嗎?俞靄問,往日潤澤的嗓音竟也艱澀不堪。 陳葭整張臉都擰起來,感覺自己做了一件罪無可恕的事。 她緩慢但慎重地點了頭。 俞靄痛楚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又是初見時略帶疏離矜貴的姿態:好。 陳葭見不得他這樣,他天生帶笑的弧度被她擦掉了,拖出細長的直線她都想告訴他真相了。 陳葭上前一步:我 你想說你不喜歡我?俞靄笑笑,我知道,我感覺的到。原本以為時間可以讓我們相愛,可惜你定了鬧鐘。 他頓了頓,又說:還是那句話,如果你畢業改變心意了,可以來找我。 話落,俞靄復深深看她一眼,轉身沿著來時的路離開了。 陳葭目隨他的背影,突然大喊:俞靄 俞靄轉過頭,陳葭快跑過去,寒氣吞入,潮潮地從眼眶里聚集起來,她穩住呼吸嚴肅地說:你在這等我一下。 俞靄點點頭,再多留她一會兒也是好的。 陳葭一步三回頭地跑回家,跑上樓,一路踩出臟腳印,拖鞋跑不穩,用力抓著鞋墊的腳趾被頂得漲痛。陳葭顧不了那么多了,她腦子空白又思緒亂飛,她把U盤找出來銬了一份錄音在手機上,又飛奔下樓。 肺部像戳破的輪胎漏著氣,陳葭呼吸急促地停至俞靄跟前,俞靄遲疑了會兒,順了順她的背。 陳葭撐了下膝蓋,半晌,站直,然后點開手機,墊腳抬手舉在他耳邊。 俞靄想自己拿,陳葭皺著眉搖頭。 俞靄沒堅持,為了配合她的高度,彎了腰。陳葭的腳跟緩緩落地,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呼啦啦地撕出大口子。 如同電影的慢鏡頭一般,陳葭凝視著他的神情從疑惑到迷茫,從迷茫到凝重,又從凝重到憤怒,最后是無限地震驚。 陳葭從沒想過這一刻的到來,她可以如此冷靜和麻木,她心平氣和地等著俞靄罵她婊子,罵她蕩婦。 可他沒有。 俞靄支撐不住飽脹情緒似的后退了半步,忘了直起身子,就這么弓著身驚怒地盯著陳葭,脖子赤紅,拳頭捏緊又松開,松開復捏緊。 陳葭眼里甚至流露出渴求:快罵我吧,毆打我也沒關系。不要等我愛我了,厭惡我忘掉我。 這是她在這段感情里,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好事了。 不知道對視了多久,俞靄再一次轉身離開了,這一次是決絕的永不回頭。 陳葭垂下舉著手機的僵酸手臂,驀然落下淚來,俞靄的背影被水幕沖刷變小變模糊,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不知道是下過雨還是她的眼太暗了,地面又濕又黑,連零星的落葉也丑陋骯臟地仿佛死掉的成堆蚍蜉。 眼前的一切都被陰霾滲透,她把世間所有美好都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