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
不幸
48. 翌日早晨,陳葭去奶奶墳頭祭拜回來沒多久,大伯一家四口就來她家做客拜年了。 雙胞胎堂姐性子直,十分健談,跟陳父陳母寒暄過后就拉著陳葭滔滔不絕。三個人一臺戲,越聊越起勁,嘻嘻鬧鬧個沒完。陳母嫌吵,笑著把她們三轟上樓:去樓上說去,在客廳算什么樣子。 嬸嬸面目慈愛地壓了下陳母的手:三姐妹親熱呢,隨她們。 三人對視一眼,齊齊作了個鬼臉,繼而歡笑著挽手跑上了樓。 兩堂姐在房間過了圈算是參觀完了,大堂姐邁向陽臺贊道:你陽臺采光真好誒。說著敞開窗簾開始自拍起來。 小堂姐則是開了陳葭的電腦問:有沒有下載爐石傳說。 陳葭搖搖頭:沒,我不玩游戲。 你哥呢?電腦開啟,小堂姐哀嚎了一下,居然是蘋果系統 我不知道。 小堂姐失望地點了兩下鼠標,轉了圈電腦椅:你問問唄。 陳葭打岔撒嬌:你回家再玩嘛。 好無聊的小堂姐嘟囔,離吃飯還有段時間。 大堂姐插空揚聲:她游戲狂魔,來你家前一秒還在玩! 小堂姐懟回去:你比我好多少?!天天自拍拍拍! 大堂姐佯怒,夾著手機聳著肩闊步跨出來:瞧我今天不撕爛你的嘴! 小心我告我們爸!小堂姐昂著腦袋躲去陳葭身后。 三個人在床上滾做一團,嘻嘻笑笑,親親熱熱。 小堂姐眨了下眼:過年真無聊。 總比上學好。大堂姐反駁。 夾在中間的陳葭一言不發。 倏然,小堂姐翻了個身,從被子下摸索出一個硌背的硬物:什么啊,U盤。 陳葭聞言猛得睜大了眼睛,全身血液涌上腦,急忙翻身奪過她手里的U盤牢牢攥進手心,力氣大到似要把它嵌入皮rou。 心臟毫無章法地砰砰直跳,陳葭眼里聚起懊悔:太大意了,竟然忘記看完放回原處。 小堂姐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你咋啦。突然想通似的擠眉弄眼,哦~是那種片子吧! 大堂姐秒懂:哈哈哈,害羞什么,青春期性好奇很正常的嘛,快給我們分享分享! 陳葭說不出話來,一個勁搖頭,臉頰刷白,怎么瞧都不是羞澀的模樣,只不過兩堂姐粗線條沒有細究。 她們哄鬧地去搶陳葭手上的U盤,陳葭惶恐地兩拳頭交握在胸口,見寡不敵眾,迅速翻身趴在床上。 小堂姐氣喘吁吁,搶了會兒放棄了,擺了下手哧了聲:切。 大堂姐也停下來,因為手機在震,她直身接起來,語調和神色瞬間變得柔婉:喂~邊說邊睇meimei一眼,起身又去了陽臺。 小堂姐賊眉鼠眼地附在陳葭耳邊八卦:是我姐男朋友。 陳葭一心惦著手心里的U盤,胡亂應了聲。 我姐肯定跟她男朋友做過了。小堂姐語氣篤定,撐著腦袋竊竊打量她jiejie。 陳葭趁機翻滾到床沿,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把手心里的U盤往床肚一滑,這才呼出一口悶氣,抬手抹了一把冷汗連連的額角。 小堂姐也起身坐過來,兩人并肩坐著,一并注視著陽臺打電話大堂姐。她背靠著欄桿,滿面春風,欲語還休,一對視上兩人直勾勾的目光,立即嬌嗔地背過了身。 陳葭好奇自己跟俞靄打電話是這樣的嗎? 你有男朋友嗎?小堂姐用手肘撞撞陳葭。 陳葭沒否認:有,你不會告訴我爸媽吧? 小堂姐耷下嘴角翻了個白眼:我有這么沒品? 陳葭咧嘴笑笑:你呢? 分手了。小堂姐臉色黯淡下來,語氣倒豁達不已,無所謂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歪瓜裂棗拜拜也罷! 陳葭吃驚于她的樂觀,喃喃道:我要也這樣就好了 其實也沒說得那么輕松。小堂姐的神色像漸漸沉入回憶中,剛分手時的確難受得要死,每天哭每天哭,課也不去上,在床上一呆就是一整天閉眼睜眼都是跟他相處的畫面。 小堂姐兀自笑了下,陳葭卻感到心酸。 后來有一天室友看不下去,拉我去騎車。夏天的傍晚,風是厚重的,我們繞著大學城不停騎,汗流浹背衣服濕了干干了濕。室友膽子大,只要看見帥哥就立馬放肆吹口哨拋媚眼,然后那些男生全轉過頭來,非常好笑你懂吧,都特別自信呢男的。我被我室友感染,也學著她流氓,想起來真快活啊,瘋狂的、無所顧忌的快活。 小堂姐微笑著頓了頓:大學城一圈很長,像沒有盡頭,其實有的,盡頭就是小吃街。我們騎到小吃街,入目那么多的大學生,其中不乏英俊的、美麗的、精致的學生,所有人都擠在窄小的店面里、過道上,吃著廉價的五元十元小吃,吃得滿面油光,吃得油煙蓋過香水味。我就很觸動,覺得真好啊,生命里有那么多可以輕易快樂的因子,我為什么要選擇不快樂,為什么要讓自己變得不幸呢?回來后我就照常學習生活,很快就放下了。 陳葭聽得出神,心口微微震蕩,久久失語。 小堂姐嘆了口氣:說了那么多,其實現在想起他來依舊會難過,畢竟是真心愛過的人啊。 她的話像在陳葭的瞳孔里滴入滾滾的蠟油,陳葭疼痛地眨了下眼,又眨了下,她仰頭試圖憋回淚意,仰著仰著,眼前迷濛一片,她把后腦勺擱在了床沿。 大堂姐打完電話進來,瞥見她們愁容滿面,狐疑道:你們咋啦? 陳葭用手背拭了下臉,小堂姐嗆道:說你壞話呢! 待會兒再教訓你!她揮了下拳頭,媽說下去幫忙擺碗筷,馬上開飯了。 - 三人理了一下衣服頭發開門出去,恰好碰見也從房間出來的陳廣白。幾個人對視了下,陳廣白淡淡道:姐。 兩堂姐點點頭,陳葭別開視線,輕輕帶上了門。 下樓梯的時候,兩堂姐挽手走在最前面,陳廣白和陳葭并列在后頭。陳葭想走快點,但越不過堂姐們;想停下晚兩步,又怕太刻意,騎虎難下,只好盡量貼著扶手走。 陳廣白換了身衣服,省墓時穿的黑色毛衣換成了靛藍毛衣,垂在腿邊的手背白得有種磨砂質感,皮膚與空氣的交界都模糊了。 陳葭暗自懊惱余光不聽使喚,較著勁正視前方,目不斜視。 小堂姐似想起什么,回過頭來調侃:陳廣白你知不知道你meimei偷偷看那種片! 陳葭被她措不及防的告狀驚得面頰驟然漲紅,身體甚至不受控地微微顫栗。 落入小堂姐眼里卻是做賊心虛,她歪眼斜眉地取笑陳葭。 陳廣白像是沒什么興趣,不接小堂姐的話,只漠漠掃了陳葭一眼。 大堂姐輕拍了一下meimei的胳膊:別說了,小心小爹小媽聽見。 陳葭你咋啦,開個玩笑嘛,不要生氣。小堂姐嘟囔。 她們的話語仿佛從深淵里傳來,入耳只剩綿長的尾音,陳葭聽不真切,只覺得空氣都凝固了。 陳廣白越過她們,先行踱去了餐廳。 陳葭的視線跟隨著陳廣白移動,心里怵得要命,陳廣白會疑心嗎?應該不會吧。不會的,兩者根本沒什么聯系。 雖這么安慰自己,但陳葭的身子依舊沉得如從泳池出來上岸,竟是一步也邁不開腿,呆滯地釘在樓梯上。 她不想再破壞他們之間微妙的平衡了,不想也不敢。 良久,她才擠出一絲僵硬敷衍的笑對自己說:沒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