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安置好露西，應黛絲又回了趟家，早晨出來時匆忙，她什么都沒準備，不得不回來收拾整理一下。

    等到裝好所需日需品，又聯系定下畫室的保潔，已快中午，安姨走過來勸應黛絲，都中午了，吃過飯再去也不遲啊。

    確實不遲，可應黛絲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怎么想，她就是希望應鶴殊回來看不到她。

    應鶴殊剛被接到這個家的那一天，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她六歲，上小學的第一天，她母親死的第一百天，她下午回來，迫不及待要和父親分享這一天的經歷，卻看到了站在客廳孤身一人的應鶴殊。

    應鶴殊母親也死了，你說巧不巧，年僅六歲的應黛絲心里犯嘀咕，該不會是她爸克妻吧？

    彼時應黛絲六歲，應鶴殊八歲，可到底應黛絲是這個家的主人，看上去竟比應鶴殊還要成熟。

    她推開門，如同跨越這漫長歲月河流，大人間的不堪齟齬，都在這一如往日的小小動作中煙消云散，門的背后，她與洪流中心另一主人公對視，叫囂彌散的灰塵幾乎讓她在那一刻窒息。

    可到底是煙消云散了，散盡她心里，應黛絲從小就極會審時度勢，說好聽點叫早慧，說難聽直白點，她自出生，就已經掌握了如何把握人心。

    年幼的應黛絲走上前去，拉起應鶴殊足足大了她一圈的手關懷道：小哥哥，你在找人嗎？

    人們都說應家好福氣，兒女雙全還親密無間，可如何親密，為何無間，應黛絲是最清楚不過的人。

    她不恨應鶴殊，因不在他，她也不恨應鶴殊母親，并非她圣母，對于一個被小三，得知真相后自盡的女人，她憐惜都來不及，要恨便只有她父親，高高在上事不關己的父親，可再恨，也不過輕飄飄一個字，應黛絲吃他的用他的，把恨說出口也可笑，何況他是一個盡職的父親

    于是她便總也忍不住戲弄應鶴殊，猶如戲弄老鼠的貓，應鶴殊喜歡她，哪有哥哥喜歡meimei的？果然是那個男人的孩子，流著一樣骯臟的血。那么，她也是共犯，在自我厭惡中，她慢慢學著愛自己。

    黛絲，黛絲？安姨喚回走神的應黛絲，嗔怪她，這孩子，怎么魂不守舍的？

    算了，安姨。應黛絲站起身拉過箱子，沖她擺擺手道：保潔剛剛發消息已經收拾好了，我怕再一拖延我又不想去了。

    那好吧，不要太累。

    應黛絲應了聲，拉著行李箱閑庭信步般坐電梯進入車庫，隨便挑了輛車，拉開門進去，打開歌單慢慢開了出去。

    望著漸漸遠去的邁巴赫，司機透過后視鏡感知到后座人心情變化，鼻觀眼眼觀心，試探著開口：要去追小姐嗎？

    算了。應鶴殊搖頭，像是說給司機又像是說給自己，她都不愿意等我回來吃頓午飯。

    害，這飯天天都能吃，哪差這一頓吶？司機皺眉強行勾起嘴角，他一直感覺小姐和少爺相處時怪怪的，可他一個大男人，到底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應黛絲的畫室是她一手打造的，是一座臨海的三層小洋樓，應父作為她考上學的獎勵買給她的，這里除了保潔，應黛絲沒讓任何人來過。

    收拾好后，應黛絲打開空調癱在二樓地板上，要是在家里，勢必又要招致應鶴殊或者安姨的嘮叨，可畫室裝修時，應黛絲特意裝成木制地板和落地窗，為的就是自己可以隨心所欲任意而為，這是自己的王國，應黛絲想。

    手機上林昭瑛的消息按時發來，拍了照他吃飯的圖片，應黛絲禮尚往來，拍了張天花板。

    林昭瑛：【這是你家？不像啊?！?/br>
    應黛絲：【這是我的畫室，好看嗎？】

    林昭瑛：【好看，但是要注意安全。PS：我可以去看看嗎？】

    不等應黛絲回復，林昭瑛又發了張狗狗眼巴巴等著投喂的照片。

    應黛絲被他這清醒認知逗笑，嫌打字麻煩，直接給林昭瑛打了個視頻過去。

    林昭瑛立刻接通，一張臉很近地湊過來，精致的眉眼被鏡頭放大，應黛絲打趣他，你該不會是想色誘吧？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林昭瑛抬手指指自己衣領。

    應黛絲會意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今天穿的寬松上衣，這會領口已低至胸前，她毫不在意往上扯了扯，瞇著眼問，你想看嗎？

    不、不要撩撥我了。林昭瑛登時紅臉，手忙腳亂拿遠手機。

    應黛絲樂不可支笑出聲，又舔舔嘴唇說：我還真沒試過電話py呢。

    那林昭瑛紅著臉遲疑。

    可還沒等他艱難的思想斗爭完，應黛絲已經拋下這個話題，我才不玩，有現成的干嘛玩望梅止渴？

    現成？你又找誰了？林昭瑛很會抓重點，坐直了身子問應黛絲。

    找誰？找張三啊，或者找李四應黛絲漫不經心回答，伸直了手掌透過光去看自己新做的指甲。

    他們有我好看嗎？林昭瑛企圖吸引回應黛絲的目光。

    應黛絲卻像是聽到什么好玩的東西，噗嗤一聲笑出來，看著林昭瑛問：你記得電視劇中阿貓阿狗的長相嗎？

    林昭瑛一時啞聲。

    好啦，跟你說著玩的，誰能比得上咱家英英啊。應黛絲真誠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撒謊。

    你不能，你不能林昭瑛想說些什么，又隨即氣餒發現自己約束不了應黛絲任何方面。

    我不能什么？應黛絲仿佛不明白，虛心求教，我

    好啦，不逗你了，我要畫畫了，不聊了，拜拜～

    不等林昭瑛說話，應黛絲很快掛了視頻，有些苦惱林昭瑛黏人，明明在一起的時候，她以為林昭瑛和自己一樣，都是感情單薄追求玩樂的人，可似乎是她會錯了意，只有她自己這樣認為，找狐貍卻找了只狗狗，應黛絲支起畫架甩開煩惱不再去想。

    林昭瑛放下手機坐在原地愣神，應黛絲總是游刃有余，感情中喜歡更多的一方總是落下風的。

    他豈非不明白應黛絲的意思，他是太明白了，以至于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以后的局面，應黛絲答應和他在一起時，他就知道，是自己裝浪子成功了，讓應黛絲錯以為自己開了竅，也是玩玩，可只有他明白，自己從一開始，每一步都是為了離她更進一步。

    想什么呢？臉色這么難看？合作方端著酒杯走過來，被林昭瑛陰郁的神情震驚。

    沒什么。林昭瑛很快收斂好表情，揉著眉心開玩笑，家養的貓咪跑走了，正讓人找呢。

    不管應黛絲想怎么玩，身邊會有哪些人，那是應黛絲的自由，但他都不會再放手，這是林昭瑛的自由。

    【吃飯了嗎？】

    放下筆，應黛絲看著窗外已經徹底落下的夜幕，決定去沙灘走走，雖然九月已入秋，但沙灘還是一如夏季，每到晚上便千燈如晝，玩鬧的行人和小吃攤比比皆是。

    拿起手機出門時，看到敖桀一個小時前發給自己的消息，應黛絲直接選擇點叉忽視。

    這個警察真有意思，追人也像辦案一樣一本正經，天天干巴巴又準時地問她：醒了嗎？吃了嗎？睡了嗎？干了什么？

    知道的明白他在關心自己，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哪件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被他天天盯梢。

    直到第二天睡醒，看到敖桀發來的【醒了嗎？是不是最近很忙？】

    應黛絲才一并回復他，【確實，最近趕工作?！?/br>
    有點冷冰冰，應黛絲想了想又加了張小貓咪的表情，等回復完她便關了機，翻出另一部工作時使用的手機，除了按時回復一些必要消息外，不再關注任何娛樂，一門心思投入工作。

    等到最后一筆落下，應黛絲邊活動脖子，邊扶著腰站了起來，滿意地環視了一圈屋子里的畫作，同何老發消息：【何老，什么時候派人來取畫？】

    何老很快打電話過來，語氣又驚又喜，這么快就完工啦？到底是年輕人，我中午和人一塊過去

    不用勞煩您，派個人來取就行。應黛絲不露聲色婉拒，等畫展結束，直接連著慶功一塊請何老吃飯。

    哈哈哈哪里要你來請我？該是我請你。

    對面笑得開懷，又推脫一輪，到底不再堅持親自過來。應黛絲如釋重負掛掉電話，她好不容易完成任務，還想中午回家好好睡一覺，要是何老過來，說不定又要折騰到幾點。

    等到中午親手把作品遞出，應黛絲又一次鎖上畫室門，真是山中歲月長，呆在這里一個月，仿佛昨天才來今天又走了，以后還是多精進技藝吧，應黛絲在心里敲打自己，趁現在靈氣未盡。

    工作完成一身輕，應黛絲雖然主修油畫，但當初興趣使然加緊跟潮流，在微博開的也有一個號，隨著時間越來越多人找自己私信約稿，她打算回去開放一段時間約稿，等到這一年后兩個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