蕎麥花11
蕎麥花11
天一冷,她就容易犯困,變成一條小白蛇,把自己盤成圈圈,這是最舒適的睡姿。 何蓮生輕輕撫摸她身上的鱗片,又小心的捏了捏她的尾巴尖兒,細細軟軟的,溫潤柔膩,大約因為被篝火烤得足夠暖和,掌心下的觸感宛如融化的羊脂玉,讓他有些愛不釋手。 這時,一粒雪花于眼前緩緩落下 他仰起頭,天空漆黑如墨,火光映照中,細雪從天而降,洋洋灑灑,像黑夜里忽閃的光點。 何蓮生安靜坐了片刻,把小白蛇揣進懷里,起身收拾行囊。 夜路難行,但是這場雪會越下越大,他不得不另找地方過夜了。 何蓮生的運氣一向不錯,沒走多久,就看見前面亮著燈火,應該是個村子。 他心頭微松,加快了腳步。 村子里幾乎家家戶戶都亮著燈,但是卻過分安靜,連一聲狗吠也沒有,這讓何蓮生不禁有些疑惑。 他就近敲響一戶人家的門,揚聲道:打攪了,在下赴京趕考途徑此處,不知能否行個方便,借住一晚?在下可以付些房錢 不等他說完,屋主人粗聲粗氣的呵斥道:我家沒有多余的房間!快走! 何蓮生微愣,下意識看向房屋側面連接的小柴房,不知您家的柴房可不可以 快走!走!屋主人竭力嘶吼,我家里沒你住的地方?。?! 吼聲里還有老人和小孩壓抑的哭泣聲。 何蓮生不禁皺起眉頭,屋主人的反應,還有那些哭聲,讓他感覺十分反常。 他又去了下一家,得到的答復如出一轍,都是反應激烈的拒絕,連門也不開,對他避之如毒蝎。 第三家是一對寬厚的老夫婦,眼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不忍心何蓮生在外面過夜,便把他請進了屋,且千叮嚀萬囑咐:無論聽見什么動靜,都不要出門,更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這事實在詭異,何蓮生忍不住問:老人家,村子里可是發生了什么變故? 屋外風聲呼嘯,漫天飛雪,風雪中隱約夾雜著某種動物的吼叫聲,雜亂交錯,不止一只。 兩位老人臉色頓時煞白,壓低聲音催促:不要再問了!快進屋去,記住,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何蓮生被推進一間小屋,那對老夫婦進了另一間屋,而后房門緊閉,一聲不吭。 外頭那些呼呼喝喝的吵鬧聲更近了,何蓮生不敢大意,放下行囊后走到窗邊,透過窄細的縫隙朝外看 只見雪夜中竄出一只又一只黑影!它們低聲咆哮,在整個村子里游蕩,猶如黑面瘟神般陰魂不散! 其中一只離窗戶近了,何蓮生得以看清它的面目,竟是一只通體灰毛的猿猴,面窄耳闊,雙目猩紅,暴露在外的犬牙長而尖利,十分可怖!這絕非普通的猿猴! 何蓮生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哪知這樣輕微的吸氣聲也叫它聽見,灰毛猿猴猛撲過來!整個身體貼在窗子上,瘋狂抓扯窗欞!而后又用利爪將窗子掏了一個窟窿!想要鉆進來! 何蓮生貼墻避開,親眼看著那只長滿灰毛的胳膊伸到空中,抓了幾下,又縮回去,像是不喜屋內燭火,發泄般撞了下窗子,然后躥去了別處。 他身體僵直,一動不敢動,聽著外面哭聲、叫聲、獸吼聲,聲聲交錯,不禁咬緊了牙關,神色緊繃。 整個村子壓抑極了。 門窗被撞擊,屋瓦破碎,成百只猿猴將這里視為狩獵場,對無辜村人進行一場圍獵!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動靜終于漸漸消失,而大雪未停,無聲掩蓋著遍地血跡 白蛇從何蓮生的衣襟里爬出來,睡眼惺忪的變回人形。 何蓮生微微一愣,醒了? 早就醒了,外頭那么吵。她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似乎沒有睡好。 何蓮生低聲道:你先歇著,我出去問問怎么回事。 哦。她爬去床上,翻了個身睡回籠覺。 她不太cao心這事,既然這里是蓮華真人的神識虛境,那就一定是他以前經歷過的事,出不了大危險,只是不知道他會怎么解決。 這書生雖文弱,卻分明是個滿腔正義好打抱不平的性子,面對蜘蛛精他要干架,面對這么多猴子精,難道他也要干架?那豈不是以卵擊石么? 香香不禁感到好奇。 何蓮生回來時,香香干睜著眼睛躺床上,頗有些百無聊賴。 怎么沒蓋被子?他脫鞋上床來,掀開棉被裹住兩人,幫她暖被窩。 問清楚了嗎?香香好奇的問他。 嗯。何蓮生蹙起眉,沉聲道,原是這附近山上一只灰毛老猿猴通曉人性,被村人奉為山神,年年供奉祭拜,最近不知何故發狂,每隔幾日就會下山吃人,且專挑那rou嫩的吃,起初吃小孩,后來小孩吃光了,就開始吃少男少女,山上猿猴全受那只老猿猴驅使,十分兇殘,昨夜擄走了一位少年郎,怕是兇多吉少了。 腦子不太聰明的樣子。她若有所思,害人性命會積累自己的業障,正經修煉的妖類是不會輕易傷人的。 何蓮生摟著她,斂目思索,這事確實蹊蹺,不知那老猿猴為何會突然發狂 香香仰頭看他,試探問:你想幫忙? 她實在好奇,何蓮生區區一介凡人,為何有勇氣頻頻與妖怪對上陣? 何蓮生搖頭:此事與那蜘蛛妖的情況不同,蜘蛛妖盤踞于廟內,活動范圍有限,且善于織網,一旦蜘蛛網沾上桐油,再點火焚燒,它就難以逃脫,可是這些猿猴數目龐大,又敏捷好斗,就算設下陷阱,也很難將它們一網打盡。 香香心想:還算有自知之明。 不過何蓮生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目微微舒展,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香香:??? 何蓮生下床穿鞋,你在屋里歇著別亂走,我去村長家一趟,很快就回來。 香香目瞪口呆,他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何蓮生不愧是何蓮生,她服了。 說是很快回來,實際上晌午才回來一趟,喝了口稀粥,又匆匆出門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給村長洗腦的,竟集結了村里所有的壯勞力,在村子里開挖地洞,干得熱火朝天! 回來后何蓮生把自己畫的圖紙拿給香香看,只見紙上畫著一個形似褲衩的地洞,一條褲腿是傾斜的緩坡,另一條褲腿筆直如長井,而褲襠的地方是個倒放的斗笠狀。 何蓮生指給她看:這些猿猴在有光的地方視力不好,對聲音又極其敏感,我會在地洞內放置燭火和村民穿過的衣裳,再在里面敲鑼打鼓,它們聽著聲音,聞著氣味,必定會被吸引過來,從緩坡進入地洞,而村民會從這口深井把我拉上去,我們再往地洞灌入桐油,燒個干凈。 它們要是從這里跑出來呢?香香點了點那條緩坡。 村口有座巨石,撬動后正好可以封住洞口。他滿腹算計。 香香看著圖紙,好一會兒沒說話。 這陷阱好是好,但也不是萬無一失,尤其何蓮生作為誘餌深入地洞,萬一村人沒能及時將他拉上來,他恐怕就要一命嗚呼,或是有零星幾只猿猴沒有進入地洞,他們的計劃也會功虧一簣。 不過 既然何蓮生能成為后來的蓮華真人,就說明這一劫,他有驚無險的度過了,也許過程兇險,也許受過重傷,不管怎么樣,他都一一克服了。 香香預知結果,心情卻還是無法輕松,她覺得何蓮生太辛苦了。 這些人的死活,與他有什么干系呢? 耳邊,何蓮生輕輕嘆息:往日我以為,只要考取功名便能施展抱負,可這天下妖魔作亂,莫說我去做父母官,就算是做到宰相又如何?倒不如那些會畫符念咒的道士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