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喬森生活在1977年的一片北方土地上，夏天很熱，冬天很冷，其實無論什么時代，她的日子都不好過。不過她無所謂，早就習慣了孤身一人，無依無靠，每日乞討，偶爾也會坑蒙拐騙來填飽肚子。

    比如說她這會兒煮的最后一捧棒米，就是她前段時間去鎮子的公社里偷來的，現如今的公社大不如前，沒什么東西拿，聽說是快要廢除了。她身手矯健、動作麻利，趁著月黑風高，也沒人發現。她順的不多，一小袋子米，加上她山上找的食，斷斷續續吃了大半個月，而現在這一捧是家里最后的口糧了。

    她在屋子外面的一塊空地上，支起許多碎木枝，都是山上撿的，長短不一，粗細參差，她蹲在地上隨意的扒弄著，在中間留出一小塊空余，放了些容易著的干葉，嘗試用打火石生火。

    她搓著打火石點了幾次，有細碎的火星子閃過，很快便點燃了枯葉，在這無比寒冷的冬日，終是叫她生起火來。她站起身，邊走進屋邊隨意的用破爛衣衫擦手，小美人的目光始終不離開她，看著她彎腰翻找東西，很快就抽出來一口小鐵鍋，那鍋磕的破爛，凈是些凹凸不平的痕跡。本應該是個雙耳的，這會只有一邊有把，她沒有理會小美人好奇的目光，腳步匆匆，用這一口小破鍋在干凈雪地里舀了些的雪，圍著鍋邊擦了幾圈，凍得手發紅，然后又重新舀了一鍋雪，架在火上開始烤。

    這會兒她才有閑工夫回頭打量小美人，真是漂亮啊，每次看她一眼，喬森都要愣上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小美人凍得面頰發紅，小手抄在身前藏在袖口里端著，好奇的盯著自己瞅，只是她一轉頭的功夫，那小美人就慌慌張張，偏頭害怕的不敢再看她。

    喬森長的兇，她自己知道。雖然說家里沒有鏡子，但她有時會對著河水端詳自己的相貌，劍眉鋒利，鼻梁高挺，一雙眼睛不愛笑，總喜歡瞪著人看，確實長得兇。

    她看著小美人愣了一會，輕咳一聲，開口道。

    "過來。"

    她是個直人，自小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這會說話的語氣生硬萬分，不懂溫柔。小美人心里發怵，小手藏在袖子里搗鼓，老老實實的挪過去。她學著喬森的樣子蹲在地上，又學喬森的樣子伸出手去烤火，干柴在火中燒的噼啪作響，熾熱的火光映的人臉也紅紅的，小美人覺得身上暖乎乎的，舒服極了。迷迷糊糊之間只覺得腿腳發麻，馬上就撐不住了。

    她向前挪一小步，顫顫巍巍的想要站起身來，沒想到腿上無力，整個人向后仰，一瞬間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間大叫出聲，沒想到卻被一雙溫熱的手托住了后背，那只手十分有力，穩穩的拖住小美人的身子。

    小美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身旁的人放到一塊還未劈開的木柴上面坐著。她再轉頭看過去的時候，那人一動不動的翻弄鍋里的粥，似乎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一般。

    小美人一瞬不瞬的盯著喬森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出小手拽著喬森的衣角晃，似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感謝之前。

    她力氣小，衣襟上傳來的感覺微乎極微，喬森依舊沉默的蹲著，似是無所察覺，卻又忍不住在余光中看小美人撲閃撲閃的漂亮眼睛。

    不多時，粥煮好了，喬森折身進屋去拿了只碗出來，那是個米色的大面碗，也不知道本來就是這個色，還是臟的洗不干凈了，上面還有個豁口，她把粥都倒在這個大面碗里，她屋里就這一個碗。末了，她扒拉些還沒有燒凈的木頭放在鍋里，端到屋子去。

    "吃吧。"

    她一邊說，一邊把粥碗推到小美人面前。

    小美人偏頭疑惑，盯著粥碗看一會兒，又盯著喬森看一會兒，最后眨巴眼睛捧著粥碗托著遞給喬森。

    "我不餓，你吃吧。"

    喬森蹲地上扒拉著柴火，抬頭看了小美人一眼，隨意的開口。

    這粥本來就不多，她們兩個成年人分著吃，誰也吃不飽，還不如都給這個小美人吃了，也不知道她餓了多久了。而她一會兒再出去轉轉隨便撿點什么，反正能進嘴的就都能嚼，嚼得動的就能咽。

    小美人托著粥碗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她皺著小臉低頭盯著粥看了一會兒，又抬頭將粥碗遞了過去。

    喬森看她這樣，似是自己不吃她就不吃了，于是就接過去喝了一小口，她用袖口擦了下嘴，很快又將粥碗遞了回去。

    "吃飽了。"

    小美人眨巴著眼睛，看看喬森又看看粥，自己又喝一口含在嘴里，砸吧砸吧嘴抱著粥碗喝得香，她舔著唇上的粥粒，突然又皺起眉頭，偏頭細細琢磨一會兒。

    她照著喬森那樣喝一口，仔細思考，這樣一口粥入肚哪都不到哪，怎么能吃飽呢？

    說她傻吧，這會兒又更個人精似的，

    小美人似乎有些生氣，她低頭不知道唔囔了些什么。板著個小臉，擰著眉頭，用力的把粥又遞到喬森面前。

    喬森看著她那副模樣，一推二拒的不好好吃飯，跟著不耐煩起來，心里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跟著說的話也沒了分寸。

    "有完沒完了！不吃就他媽的倒了拉倒！"

    她一邊說一邊起身去搶粥，好像真的要把它給倒了。她力氣大個子又高，站直了身便壓迫感十足。小美人被她拽了個踉蹌，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捧著粥咕咚咕咚開始喝。

    喬森看她乖乖喝粥，便不再發難，她悄然走到屋子外面，依著屋外頭的一顆老樹，從窗戶外面往里面瞧，一碗普通棒米粥，那個小傻子卻吃得咂嘴，似乎方才不愉快的插曲也都拋到腦后。喬森看她吃得香，隨手撕下塊樹皮扔嘴里嚼，似是也有了些許滋味，她一邊嚼一邊看著小美人把粥吃的干凈，粉嫩的小舌把碗底都舔的干凈，還打了個飽嗝，不由得嘴角勾了一下。

    看來是吃飽了，喬森本還擔心這小傻子餓久了吃不飽，要知道這點粥只能讓她這個乾元吃個半飽，沒想到這地坤人小小的，食量竟然也這么小，即使已經成年了，卻沒想到一小捧棒米就能養活。

    喬森垂眉想了一會兒，緊接著就聽自己肚子咕嚕的叫一聲，吃不飽飯，心情自然煩躁，緊接著臉上那抹笑也隱了下去。

    她抬腳踩塌了幾片雪，人也跟著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