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珍視

    她幽幽踏出了商業大樓的玻璃選轉門，盤算著恢復了原本生活的今晚是否該試著前往圖書館。

    孰料，前方不遠處，兩套顯眼的卡其色制服映入眼簾。

    林小姐....！

    咦....吳同學？她上周才見過這張精致的臉蛋。

    體型較纖瘦男孩的身軀上斜掛了個高他數公分的褐發男孩。從她的視角來看，吳慊彷彿正扛著個xiele氣的大布偶。

    唔....！那個是洪同學嗎？

    抱歉打擾了妳的下班時間。因為謙生無論如何也堅持要等妳....

    他怎么會....

    這小子不是白天不搭理她嗎？林霧琴消化著所聞所見，才悟出他是因身體微恙而忘記回覆。

    她看著那顆垂著的腦袋。微微卷曲的發絲下，清俊的臉浮了層蒼白，鼻翼處卻紅腫不堪，下方還殘留著水痕，薄唇也褪去了血色。

    好好一個青春男孩，究竟如何淪落至這般狼狽？

    我才哈啾！沒有....

    謙生。吳慊皺起秀眉。

    ....懶得去別的地方而已。

    他不理會他的倔強，林小姐，妳可以陪陪他嗎？他已經這樣打噴嚏兩天了。

    我才沒要她陪我

    那怎么可以？

    女人抬高了音量，語調有些憤慨。吳慊吃驚地看向她，一旁垂著的腦袋瓜則緩緩抬起。

    洪謙生對上了她的目光。她正蹙緊眉心，一張小巧的鵝蛋臉上寫滿了氣惱與疼惜。

    他知道，她那冒失莽撞的善解人意又發作了。被那雙懇摯的杏眼注視著，他坐立不安了起來。

    你怎么還不去看醫生？

    她走向前，撩起他的瀏海。他下意識地撇開，但那只細嫩的手卻嬌蠻地貼上了他的額頭。

    就

    吳慊面帶憂色地插了話：林小姐妳好像有事找他，所以他今天才要來找妳。

    昨天呢？為什么不去？

    ......我不想去。此言不假。

    在洪謙生將近18年的人生里，上一回被人陪同看醫生已是6年多前。

    他患有先天性過敏性鼻炎，雖對日常生活并無大礙，卻對灰塵與氣溫變化特別敏感。例如，若在沖完熱水澡后不立即穿上衣服，便會開始發寒、打噴嚏。

    他的父母忙于事業，早出晚歸讀小學時，他的奶奶會抽空伴他；惟升上國中的暑假里，奶奶參加了西藏旅游團，回程時因呼吸道痼疾而猝死于飛機上。

    自那件憾人的意外以后，每當他感冒，他都只得獨自前往診所。所幸隨著年月增長，他也逐漸習得如何與過敏共存，生病之次數少之又少。

    真正折磨他的并不是疾病，而是對被事業野心蒙蔽的父母所帶給他的，空蕩蕩的家與缺席的問候。

    此回亦是。出于叛逆心理，他不打算收下父母那空洞的好意。

    但林霧琴哪知道這些。她那圓弧的細眉鎖得緊緊，不回他話，逕自播了電話：喂，您好？ＯＯ車隊嗎？這里是....，麻煩現在來一臺車，....，好，謝謝。

    叫完車后，她轉頭向吳慊使了個負疚的微笑：吳同學，真的是不好意思，害你也跟著他等....

    不會啦，畢竟謙生是我的朋友，他掏出手機，林小姐，妳看要不要加一下我的號碼呢？這樣有事了比較好聯系。

    當然可以話還沒說完，一只筋骨分明的手伸向兩人中間。

    林霧琴沿著手臂看向手的主人。他仍有氣無力地撐在吳慊肩上，原本無血色的臉卻漲紅了些，微微噘起嘴，頭雖朝向別處，卻不時斜瞋向她那握著手機的小手。

    吳慊轉頭，向他苦笑：謙生。

    但他仍不作罷，手掌繼續隔擋著兩人，而這讓林霧琴更加不滿。

    她回瞪起他，并將手貼上他的手腕，使了勁想壓下去。惟想當然爾，雖對方仍是抱病狀態，終究是個年輕男孩，抵抗她的力道十分強韌。

    吳慊尷尬地看著眼前僵持不下的兩只手，動了幫忙緩和氣氛的念頭，也伸出了雙手，打算將兩只手暫時分開。

    一見到那雙蒼白的男性手掌伸向她，洪謙生立即從林霧琴的壓制掙脫，下一秒則攫住了她的手，別扭地握起。

    當那只手握住了自己，她倏地想起周日里那只手對她的揉揉捏捏，兩天以來不斷嘗試去忽視的，那下體不時傳來的空虛感，又隨著血液遞送回腦門。

    她臊了起來，嘗試甩開他的手。但男孩的手卻像緊箍咒似地強攢著她。

    當下的畫面十分詭異。一個男孩倚在另一個男孩的肩上，卻握著對面的女人的手。

    ....哈啾！直到這一聲噴嚏響起，三人才脫離了那般怪異的狀態。

    你這人....別鬧了。她沖著拿出面紙狂擤的他嗔了一聲，在吳慊的手機中輸入了自己的號碼。

    爾后，他們被吳慊淡笑著目送上車。直到抵達附近的診所之前，后座的兩人均不發一語。

    待掛完號，候診時，她終于忍不住發話：洪同學....你還好吧？

    但他只吸了幾下鼻子，無神的目光里似藏有漠然，沒回話。她從他的吸鼻聲里聽出滾滾鼻水，便放棄繼續對談，以陪伴代之。

    費盡一小時多，看診與領藥程序皆末了，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診所。

    正當走在前方的林霧琴欲轉頭看他時，她被他赫然從背后一把抱住。

    洪謙生雙手交叉地緊環著她的肩頸，弓起背，將頭枕在她的肩窩，剛戴上的口罩摩挲著她的臉頰。她能透過那層薄布聽見他那混雜著濃厚鼻音的呼吸聲。

    洪同學....她不知所措地輕推著他的手臂。

    經上周日后，面對他，心緒總是難解。有微慍、畏羞、迷惑，以及....情欲。

    林jiejie....他似乎也難以組織句子，只好無意識地往她蹭了蹭腦袋。

    被那因病而變得清軟卻又滯澀的聲音一喚，憐惜于她心中油然而生。原本推著男孩的手改為拍撫。

    我先還你手表，你今天先回家休息，好不好？

    不要。他的頭搖得有些激動，短發搔癢著她。

    洪同學，你不可以任性....

    手表，別還我，他原本擱在她肩頸處的其中一只手向下移，環住她的腹部，拜托，林jiejie....

    被男孩緊貼上的她變的慌亂，什么....為什么....你沒手表要怎么辦？

    把手表拿走....是不是就不見面了。

    ....誒？她想將頭轉向他，卻又被他用那顆深咖褐色的頭頂抵住。而他的手臂又將她抱得更緊，兩人幾乎是貼在一塊，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原來他是有在反省的啊。但那句話為她帶來的，更多是被重視的感覺。

    他還想再見她。于是乎，她也想珍視這份想要續緣的心情。

    她將手緩緩伸向他的頭，而這回，他并沒有躲開。

    明天，女人輕拍著男孩，溫柔地哄著他，好好養病，我下班后去找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