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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黎遠的體型很薄。他肩寬腿長,人又瘦削,迎著月光行走時就像是一柄前行的劍。 許泊跟在他身后,盯著眼前的襯衫。月光照在上面,瑩白一片,刺得他眼睛有些不舒服。 哥。許泊叫了一聲,宋黎遠就停下了腳步。學校里沒人知道他們是兄弟,因為許泊只在放學后這么稱呼宋黎遠。 嗯。宋黎遠轉身,咱們得快點走。今晚許泊離開教學樓后又忘了拿水杯,宋黎遠只能等他,結果兩人耽擱了幾分鐘,沒能按既定的時間回家。 我給你拿包啊。許泊像做錯事般低著頭走上去,拎住宋黎遠身后的書包就想往下扯。這一舉動如果是讓學校同學看到了,簡直堪稱人設崩塌。畢竟所有人都認為,許泊一向高冷,平時連句多余的話都不愿意說,真正好相處的是他旁邊的宋黎遠才對。 但其實只有宋黎遠知道,許泊只是太靦腆了,不會與人相處而已。 在只有兩個人的場合,宋黎遠依舊是一個好相處的哥哥,許泊則會成為一個聽話的弟弟。 宋黎遠與許泊不是親兄弟。他倆的家庭由兩個單親家庭重新組合而成。宋黎遠記得那天婚姻中介是這樣忽悠他媽的:宋女士,你看看,你們家是破碎的一半,對方呢,也是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小男孩啊,比你家這個小幾個月就也是一半。這一半加一半,不就全了么?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也好嘛! 第二天宋小蘭就在家里發現了兩個被打碎的鏡子。 黎遠!這是不是你干的?! 當時正在上小學的宋黎遠則頗具實踐精神地舉起兩個破碎的一半,親自cao作給他媽看:你看,拼不起來的。 得到的回應是一巴掌。 那天宋小蘭抱著宋黎遠哭了多久,宋黎遠其實不太記得了,他模糊的記憶中只有當時他媽蹭得他一身鼻涕眼淚,真是惡心死了。 此外還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話,諸如你得體諒mama、mama也很辛苦,這個家需要一個男人。 宋黎遠想反駁,他認為自己也是一個男人,但還是沒說出口他懂的,他還太小了。 因為弱小,所以無力。 不過一周后來到他家的許泊比他還要小幾個月,這使他多多少少好受了一些:他不是最無力的。 許泊,他的弟弟,應當比他更加無助、弱小才對。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許泊從小就很依賴他。 不用了,宋黎遠依舊是寬和的笑,一會兒媽見了得說我他模仿起宋小蘭的神情:宋黎遠,你怎么欺負你弟! 說著二人一起在家門口笑了出來。 笑靨驅散了許泊身上那幾分陰冷的氣場,他的眉目一瞬間柔順起來,那副羞赧的神情,倒有幾分像在外人面前的宋黎遠了。 頭頂的窗戶忽地被人推開,一個女人的聲音大喇喇地橫空出世:在樓底下傻笑什么呢,快上樓! 這笑聲于是就被掐住了。 許泊又變成了一個看上去不愛說話的人。 上樓之后,宋小蘭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現在是幾點?女人說。 十點零二分。許泊想回答,但被宋黎遠搶了先。 我給你們規定幾點必須到家來著? 十點。宋黎遠語氣和緩,語調平穩,像在回答什么課堂提問。 宋小蘭抬起了手,手中握著一根藤條。這根藤條服役多年,表面已經很光滑了。 誰 我,宋黎遠搶先回答,是因為我耽誤的。我忘了拿水杯了。 許泊想說什么,宋黎遠轉頭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把他所有的話堵回去了。 我還沒問完,黎遠,你怎么敢打斷mama的話!宋小蘭咬著唇,一雙美麗的眼睛瞪得眼白比眼黑都多了。她老了,頭發也不似年輕時整齊地梳好,幾綹發絲無力地垂在因膠原蛋白流逝而日益凸顯的顴骨旁。 宋黎遠不再說話,他彎腰,卷起了褲腿,沒人看見他噙在嘴角的冷笑。他身后書包一陣晃蕩,書本和文具敲擊的聲音像高崖落石,在許泊心上砸出了一地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