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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暮沒騙他,她這次回來,是因為余漫隨。 而至于周漾,知道他這些年過得很不錯,這就夠了。 她是個早該,也早就退出他生命的人。 可是,老天爺從不讓她好過,似乎有意要攪亂她平靜如水的生活,非要他們碰面,好叫彼此都不得安生。 只不過遙遙一眼,洛暮就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把那個人放下。 周漾。 她在心中吶喊,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因為必定會泄露些什么。 可是,感情這種存在,從來不受人的理智管控,反復的試探后,再發生什么,早已不受她控制。 他沉溺其中,她又何嘗不是。 不過,就像從不跟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她并不打算留下來。 這些年,得到溫舒言這么多年體貼照顧的人是她,養父也在澳洲,她必須得回去,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她已經成為了余漫隨,現在,將來,都是。 如果沒有去他家的話,她是這樣打算的。 他不在身邊時,她常常反思,那天晚上為什么就去了他家呢,如果沒有去,她就不用見到老矣的昵昵,更不用看到,陽臺上一盆一盆的月季,她洛暮,可以死得干凈利落,不會覺得虧欠了誰。 可架不住心里好奇啊,他帶她去,她干脆就順水推舟進了屋,當昵昵突然出現親昵地靠近時,她的情緒差點失控。 她學業繁忙,可以說沒空陪它,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周母在養,但是,它似乎是非常地想念她,竟然哭了。 她第一次覺得慶幸,自己活下來似乎還不錯,至少,她讓昵昵等到了它的主人。 而他呢。 她翻了個身,面朝向陽臺,昏暗的環境里,依然能看見挺立的植株,只等來年重新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她沒回老房子看過,但大概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某些人偷花的毛病,十年如一日。 她有什么好的呢。 又或者說,洛暮有什么好的呢。 這個人不善言辭,陽光開朗從來跟她沾不上邊,天資聰穎嗎,并沒有,她只是花了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在學業上,漂亮嗎,再美的容顏也終究會老去。 她一點不好。 所以,沒了他,他照樣能瀟灑恣意地活著,洛暮一點都不覺奇怪,問題就在于,他怎么會對一個死人念念不忘。 圖什么呢。 她一直以為,他過得很好,可是,從她目之所及的一切來看,無論是昵昵或者是他,似乎都并非如此。 洛暮不得不承認,如果他是想通過裝可憐來博取同情,那么,他無疑成功了。 人性是自私的,在道德跟愛人的天平中,對他的偏愛,足以讓她選擇他在的一邊。 洛暮想,待塵埃落定一切了結,她就去跟余叔叔道歉,跟溫舒言坦白。 她不能再當余漫隨了,她要回到周漾身邊。 她真的,太喜歡他了。 可是,她的人生總是缺少點好運,要不然怎么說命運弄人呢。 他的愛與信任,是毫無保留的,就連她在他手機中裝載了竊聽器都不曾察覺。 她回清城,是因為回憶里余漫隨的一句話,使得她懷疑,那場車禍或許并非意外,而李姝顏有意無意地阻攔她調查,更讓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而所謂真相,似乎唯有撕心裂肺,才能對得起她的大費周章。 她們是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在同個zigong里成長孕育,又一起降臨這個世界,在她心里,她像冬天的太陽一樣溫暖,本該可以度過平安喜樂的一生,就因為來看她,因為陪她去散心,因為她突然腦抽要去剪個跟她一模一樣的頭發,全都變了。 她的jiejie,原來是替她死的。 她都替她死了,她卻一心只想著成全自己的愛人,自私無恥如此,如何還配茍活于世。 他也是,事實都已一清二楚地擺在明面,還要她承認她是誰。 死的是誰? 每念及此,她便痛苦萬分,她得想想辦法,讓余漫隨活過來。 死的人,必須是洛暮。 她們的體貌幾乎一模一樣,余漫隨的興趣愛好她也早已學得十成十,而至于回憶過往,她遭遇過嚴重的車禍,出現缺失非常正常。 那幾年,在余叔叔的協助下,她逐漸適應了新身份,起初會驚嘆于自己裝得像,而當時間流逝,余漫隨的特征神不知鬼不覺浸入她的靈魂后,便不覺得自己是在扮演了。 余漫隨,洛暮。 除了名字的區別,她已經分不清,何為真實,何為虛假。就像她起初不愛吃海鮮,但余漫隨喜歡,所以她不得不喜歡,起初是被動接受,到了后來,卻是真的喜歡了。 她真的覺得,自己不是在扮演那個人,而是已經成為了她。 只要擺脫了周漾,一切就能回到正軌,洛暮沒有出現過,她一直是余漫隨。 可做到這個只要,哪里是這么容易的事呢,如果通過理智就能把他割舍掉,他們連故事的開始都不會有,更遑論后來的糾葛。 要怎么樣才能把他從生命里抹去呢?這個問題,就如同回答要怎么回到過去。 無解。 人來人往的機場,一架架飛機起飛降落,離合悲歡,更遠處,是皚皚的白雪,她竟然覺得刺眼,歪過頭,以手遮擋。 廣播里,清澈的女聲提醒乘客,飛往墨爾本的航班正在辦理登機。 她收緊十指,指甲深深掐進rou里。 心里對神明發誓,最后一次了。 請允許她,最后自私一回。 到此為止吧。 身邊的溫舒言,同樣望著空曠蒼茫的室外,忽然說道。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留神聽,愣了愣,嗯? 他轉過來,臉朝向她,短暫的間隔后,笑了,問她:暮暮,這樣叫,對嗎? 四目相對,她怔怔望著他,熱淚迅速蓄滿眼眶,一行行滑落。 他抽出紙巾,溫柔地為她擦掉,依舊微笑,夢很美好,可惜我無法跟它妥協。 不過,幸好你的夢還在。 他掐了掐眉心,洛暮知道,這是他克制情緒的表現。 他們都只會在自己愛的人面前哭。 沒關系的,快去吧。 她捂住臉,泣不成聲,此刻方領會到自己有多自私可恥。 她無法拒絕。 他站起來,撫摸她的頭頂,因為明了是最后一次,指尖不乏眷戀,溫聲告別:我走了。 末了的尾音,有與命運的和解,有無可奈何的嘆息。 他愛的人,也該走了。 洛暮坐在原處,望著他頭也不回地遠去,之后飛機起飛沖上云霄,越來越高,越來越渺小,再看不見。 但愿有來生,讓她成為她的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