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野獸
第十八章 野獸
黎溪一手抽走沈君言手上的腦電圖報告:我不同意。 沈君言抬頭看她,正要說話,又被她用手捂住了嘴。 照片是我要拍的,而我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算什么嚴重失職! 沈君言拉開她的手,順勢抓住她的手腕:如果他們一早發現了匕首,你就不會見血,病情也就不會復發。 他臉色陰沉如即將暴雨的天:你剛才在車上的樣子有多可怕你知道嗎? 黎溪閉上了嘴巴。 說實話,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在車上發生了什么。 沈君言說她痛苦得緊咬自己的手,像被夢魘纏住了,一直重復呢喃我好難受和好多血。 但黎溪對此沒有半點記憶,就像忘記了綁架那三天發生了什么一樣,被清除得一干二凈。 若虎口沒有留下她的齒痕,她也會懷疑沈君言是在撒謊。 這五年來黎溪一直懷疑綁架事件是不是假的,或者這是不是一場別有用心的陰謀。她甚至懷疑過是沈君言精心設計的謊言。 但經過這件事,她突然敢肯定,沈君言沒有跟她說過謊至少關于那場綁架,他對她沒有過半句假話。 或許有隱瞞,但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黎溪長長吐氣:其實我覺得,這次的復發并不完全是件壞事。 沈君言并不贊同,但也給予足夠尊重,讓她繼續說。 數數手指,這個病我已經有三四年沒有復發過了。但不復發就真的代表我的病痊愈了嗎? 聽到這里,沈君言抬了抬眸,一副愿聞其詳的模樣。 黎溪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把腳放在他腿上取暖:你還記得醫生說的嗎?創傷是心里的一頭猛獸,你可以一直躲著它,粉飾太平,但喚來的是無法擺脫的不安,和隨時反撲的野獸。 這就是過去那幾年的我。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沈君言托著腮,眼睛的深沉更濃了。 黎溪沒有看他,目光落在窗臺那盆快要枯萎的芙蓉雪蓮上。 我厭倦了所有療法,也不想看到你為了我的病在書桌前坐通宵,所以才沒有聽醫生的話去直面它。我似乎做得很好,這些年我再也沒有夢到過那些恐怖嚇人的場面,我以為我成功了??墒?/br> 今天它突然從我身后出來說:不,你沒有成功,是我故意躲著你,讓你放低戒心,然后再殺你一個措手不及,就像這次。 她直起身握住沈君言放在腿側緊握的拳頭:野獸現在對我張牙舞爪了,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我們不能再逃避。 野獸是堵不住,躲不開的,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引它出洞,然后將它擊殺。 她圈住沈君言的脖子,:我不想再過死水一樣的生活了 沈君言的手剛撫上黎溪的臉,敲門聲突然響起,程嘉懿的聲音在靜謐中顯得分外低沉:沈先生,是我。 黎溪一激靈,馬上從沈君言肩上抬頭,手忙腳亂地坐回病床上。 等她都整理好了沈君言才開口:進來吧。 黎溪把被子拉到眼睛下方,看著程嘉懿開門側身走進來,哪怕他一個正眼也沒給自己,嘴唇還是不自覺地彎了彎。 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你跟我出來一下。沈君言從凳子上起來,彎腰替黎溪把病床搖下,順了順她頭頂的碎發說,你先休息,我等會兒就回來。 黎溪著急得拉住他的手,誒了一聲:剛才的話你聽進 回來再說。沈君言懲罰似的屈起手指輕輕叩了叩她的額頭。 見他真的要走,黎溪又沖他喊:你給我賣這么大的關子,我怎么可能休息好嘛! 沈君言不再理會,和程嘉懿一前一后出去后,反手把門拉上。 別下床跑來偷聽,被我發現了我會把剛才的話全忘掉。 黎溪的表情立刻垮下來,最后一條路也被堵死,她氣鼓鼓地把自己摔回床上,用背對著他。 沈君言看了她一眼,確定她真的躺好了才把門縫徹底合上。 * 病房對面是一個接待室,沈君言擰開門把先進去,抬掌指了指茶幾左邊的沙發:坐。 程嘉懿走過去坐下,又見沈君言徑直走到洗水臺旁邊的辦公桌旁,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五年前的夏天,黎家發生了兩件大事。沈君言走回茶幾前,俯身把文件袋放在程嘉懿面前,第一件是眾所皆知的,明遠集團董事長黎崇山突然離世這件事。而第二件 他走到程嘉懿對面的沙發坐下,對著那份抬了抬下巴:答案就在里面。 程嘉懿沒有立刻拿起,反而抬頭看沈君言,得到他再次肯首才伸手去拿。 一圈一圈解開系繩,程嘉懿打開袋口往里看,是一沓約莫三厘米厚的A4紙。 在黎崇山去世的前半個月,黎溪遭遇了一場歷時三天三夜的綁架,這就是鮮為人知的第二件大事。 說完,一直留意著程嘉懿表情變化的沈君言停頓了一下:你對此好像并不驚訝?似笑非笑道,你的反應比我想象的要冷靜得多。 黎溪被綁架這件事他有意掩蓋,各大媒體都沒有收到風聲,只有警方和黎家上下知道這件事。 哦,還有反對黎崇山拿一億現金去解救黎溪的明遠高層們。 程嘉懿抬起頭,對上沈君言故意探究的雙眼,平靜開口:我入職的第七天,一個雇主遭到了匪徒入室搶劫綁架。因為人手不足,我也加入了那次的解救行動。他語氣帶了絲難以察覺的嘲諷,少見才會多怪。 聽罷,沈君言沒帶任何感情微抬唇角,不再開口。 程嘉懿不緊不慢地翻開第一頁,直接看最后的確診結果。 【創傷后應激障礙,伴有回避類癥狀。中度被害妄想,輕度抑郁?!?/br> 他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又往后翻了幾頁,來到了那一年的初秋。 【創傷后應激障礙,伴有回避類癥狀。中度抑郁,輕度焦慮?!?/br> 往后的報告里,后綴的伴隨病癥都在一點一點減少,但始終無法擺脫寫在最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伴有回避類癥狀。 就如黎溪剛才說的一樣,哪怕她看上去已經是個正常人,但心里的野獸依舊存在,隨時反撲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