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挺可愛。

    嘿，還別說，在這上面畫挺好，比在你房間里畫強！我估摸著你被子上都有一股松節油味兒～

    唐嘉焱提溜著內容滿滿的一袋子零食上來，看著角落里背陰處靠墻支著的畫架，忍不住感嘆。

    況仲軒聞聲摘掉耳機，把視線轉移到來人身上。他看了一眼唐嘉焱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不是放學再過來么？

    說完又從地上一堆畫材里找出根板刷，在一塊積了厚厚一層顏料的木質畫板上調起了顏色。

    一坨深紅，一坨翠綠，再添點兒橘黃，三下兩下，就調出個橘調暗色，快速精準的下筆，一個底色就鋪好了。

    唐嘉焱站一邊沒什么興趣，在況仲軒身后靠墻坐下。拿出一瓶可樂擰開瓶蓋遞給況仲軒，他抬頭看了眼畫布，從勾線筆簡單勾勒的輪廓看，一男一女一小孩兒，應該是一幅全家福，他看了一眼況仲軒有點好奇問：你不是最煩接肖像畫么？這咋還接了個全家福？

    況仲軒把可樂放畫架邊上，他鼻尖上掛著一層微微的薄汗，天臺上熱浪翻滾，哪怕坐在背陰處仍舊躁得不行：錢多。

    唐嘉焱一下有點接不住，剛剛他簡直就是問了句廢話，好在只要腦子轉得快，尷尬的對話還是能接下去的。

    雖然天臺上通風，但是這也太熱了，賺個錢也太難了。唐嘉焱扒拉著況仲軒的顏料盒，隨手把刮刀上殘留的一點顏料在顏料盒蓋上刮了刮。

    他看況仲軒不再接話，便也不再打擾，自個兒縮在一邊頂著熱浪認真的追起了番。

    況仲軒一畫就是好幾個小時，唐嘉焱有點扛不住，他甚至覺得況仲軒有點兒非人類，在旁邊窩了會兒，人就跑沒了影兒。

    況仲軒早已經習慣了，唐嘉焱做什么事情都三分鐘熱度，他本想勸他還是好好準備高考，無奈勸不動。

    男孩子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再好的關系也都點到為止，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天氣炎熱，畫畫是件苦活，買東西是件累活。

    星期六的專業課到底是來了，時羽所有的畫具都扔在了蓉城，這會兒只能重新買，基本湊齊小幾百就沒了，她心疼著自己所剩無多的生活費，付錢都付得不利索，扛著一大包出來還遇上了拎了一袋子零食的唐嘉焱。

    嘿，真巧！新同學，你這是要去上專業課？唐嘉焱走哪兒都自來熟，跟他的cp完全絕配。

    不過他的自來熟尺度把握得剛剛好，至少一個星期下來，時羽并不覺得他討厭，甚至還有了一些改觀。

    這會兒剛好碰上，熱情勁兒又冒了出來，不顧時羽再三拒絕，強行把自己的零食強行塞進她懷里，接過了時羽手上的一堆畫材，硬是要幫她拿到畫室去。

    兩人肩并著肩走著，時不時路過的老師同學總會側目看一眼，要不是他是個有對象的人，時羽真擔心跟他傳出點緋聞。

    時羽習慣性的不說話，唐嘉焱像個話癆一樣叨叨不停，她選擇性的接一句略一句。

    下午天熱，唐嘉焱熱心的幫時羽把東西扛到藝術樓下，準備上樓時糾結了起來，他看了看時羽又看了看樓梯，掂了掂肩膀上的花架畫板，最后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他轉頭看著時羽，眉毛擰成了麻花：新同學，我是真的想幫你，可我不是很想上去。

    沒關系，沒關系，你幫我扛到這兒我已經很不好意思啦，謝謝你，剩下幾步樓梯我可以的。時羽有點扛不住他的熱情，拼命點頭表示自己可以的。

    幫忙沒幫到底，唐嘉焱臉上有點掛不住，但是老胡辦公室就在二樓，這會兒上去碰上的概率太高了，那他好好的下午就毀了，他才不想在畫室憋一下午。

    他不太信任的把東西卸下來遞到時羽手上，接過時羽手上的零食袋，偏頭往二樓走道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實在對不住，下次我一定幫到底。

    說完從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冰可樂塞時羽手里，逃也似的跑了。

    時羽尷尬地啊了一聲，看看手里的可樂，又看看唐嘉焱風一樣的背影。

    明明被幫的是她，為什么他要道歉??？畫板畫架勒得肩膀生疼。

    時羽在心里懺悔，常人眼中的壞學生，明明不壞啊。

    她很羨慕唐嘉焱他們來去如風，可是她沒這個賊膽。

    來到畫室，在王瑤的招呼下她穿過錯落的花架，坐到了靠窗的角落。

    位置絕佳，方便摸魚。

    第一次上專業課，仗著轉學生的身份，她理直氣壯地渾水摸魚。

    一個藝術班不全是美術生，音樂體育兼備，四十幾個人這會兒也就20多個人在畫室，老師是個帶點兒地中海的中年男老師，看起來慈眉善目，但著實嘮叨。

    你這個明暗關系有問題，上個星期就說了，怎么過了一個星期了還沒改？你看看你這玻璃瓶子的反光我告訴你是這么畫的嗎

    王瑤一臉絕望的聽著訓，坐在旁邊的時羽只能低頭削鉛筆裝鵪鶉，白板一張，無可指摘。

    她那點漏風的素描，畫兩筆就露餡。

    誒，這個新同學，你這削筆的姿勢也太危險了，學畫畫削鉛筆也不會？王瑤坐你旁邊這危險系數也太高了，砍柴都沒你這么費力的吧。

    時羽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瞬間明白了唐嘉焱的掙扎。

    她覺得這人有點毛病，不知道該說什么，無聲的跟這位胡老師面面相覷。

    畫室里漸漸又多了些雜音，時不時有人好奇的轉過來看，坐在一旁的王瑤扯了扯她的T恤下擺，遞過來一只2b鉛筆。

    慈眉善目的老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時羽轉頭看了一眼王瑤，女孩兒低著頭小幅度地沖時羽搖了搖頭。

    時羽深呼吸一口氣，最后勾唇聲音洪亮地說了句：謝謝老師關心。

    勝利者心滿意足地繼續轉戰陣地。

    你跟他犟什么??！老胡出了名的惡心。最喜歡上綱上線，挑刺樹權威。王瑤見人走了，偏頭壓低聲音跟時羽咬耳朵。

    時羽心里憋悶，不知道這老頭抽什么風，她瞟了一眼余光往她們這兒掃的美術老師，沒說話，把鉛筆還給了王瑤，又低頭削起了鉛筆。

    王瑤偷偷瞄了一眼老胡，兩人剛剛視線撞上，趕緊閉了嘴，開始裝模做樣地改起了畫。

    畫室里一時安靜起來，鉛筆在畫紙上沙沙的聲音很催眠，時羽打著瞌睡靠削鉛筆混過了一節課。

    下課鈴響，王瑤看著時羽一節課的戰利品，拿起一根在手里拋了拋，搖了搖頭說：不得不說，老胡有一點沒說錯，你這苦大仇深削鉛筆的樣子還真挺嚇人的，我真怕你把自己的手指給削了，削得好也就算了，這也太丑了吧，我5歲的弟弟都比你削的好。

    前面的人聽到也好奇的轉過頭來看，時羽慌忙想搶過來塞進畫箱里藏起來。

    時羽紅著臉哀怨的白了一眼把筆舉得老高的王瑤，自暴自棄道：我知道大家都這么說。

    畫室里其他好奇的人看到那被時羽禍害得不成樣子的鉛筆，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甚至還有其他女生湊過來搭話，時羽沒想到，就這么一根小小的鉛筆，就這么一下子，就讓她突然有了一種融入的感覺。

    下午四節專業課，混著混著，竟然還跟幾個人混熟了。

    我就不懂了，這些老太太一天天的，擠在這個院子里跳廣場舞，多大仇??！這畫還能畫嗎？

    唐嘉焱趴在圍欄上伸長脖子往樓下看，他看了眼手機，回頭跟靠墻閉目養神的況仲軒吐槽：也6點出頭，太陽剛下班，這老太太們就出動了，不熱嗎？這會兒一個個精神抖擻，公交地鐵上就一個個老弱病殘了。

    況仲軒擰著個眉，鼻尖上還掛著一點薄汗，畫了一下午也就鋪了幾個大色塊，勾了個人物外形，這是筆大單，他得多費點心。

    把筆扔在腳邊，看了眼手表，他拿起地上早已變得溫熱的可樂，打斷唐嘉焱的碎碎念：你今天又不上晚自習？

    你去么？

    況仲軒把顏料盒蓋了起來，把筆在抹布上擦了擦，扔進了洗筆桶。

    不去。

    又不去？你真不打算考大學了??？你不是賣畫掙挺多錢么？唐嘉焱幾個跨步跑過來，幫他收起了畫架。

    手上動著，嘴里說著，可況仲軒一貫的沉默讓他明白他勸不動這人。

    談話戛然而止，兩人手里拿著東西一前一后的走著，到家運氣還算好，況峰不在家。

    客廳所剩無幾的家具，也就沙發看起來正常一點，前天還能配對的椅子，現在就只剩一把，其他家具也多多少少殘留著點戰后遺跡，但好在家里看起來很干凈，甚至可以說整潔。

    一眼看到底的情況，讓唐嘉焱沒了話，看著況仲軒早已沒了少年氣的側臉，他搖了搖頭，是了，況叔這樣，讓阿軒怎么走。

    況仲軒掏出鑰匙打開房間門，轉頭問唐嘉焱：晚上想吃什么？

    沒有人在去討論剛剛的話題，放下畫箱，唐嘉焱罕見的沒了興致，他攤在況仲軒房間里的懶人沙發上，沒有靈魂的回了句：隨便。

    把東西都收好，況仲軒掏出手機點了個外賣，房間里的沉默壓得人喘不過氣，他的手機跟他人一樣無趣，可供娛樂的app少之又少，幾乎沒有，僅有的幾個也是為畫畫方便搜集素材用的。

    平日里不覺得不便，這會兒等外賣的時間倒讓人難熬了起來。

    無可事事的他點開了微信，把那些被屏蔽了的群一個一個的點開又關上，剛點到班級群，刷刷的幾十條信息一刷而過，不知道大家在說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并不關心。

    剛準備關上，王瑤發了張照片，鬼使神差地點開，是一張造型詭異削得巨丑地鉛筆。

    接著又一張照片接踵而至，新同學滿臉通紅一臉不滿地撅嘴看著王瑤，懷里還護著一根冒著頭的鉛筆，神色激動的樣子。

    鮮活可愛得不像話。

    群里大家你一語我一言，往上翻了翻，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阿軒，你看群，新同學這張照片好可愛??！唐嘉焱激動地撲棱著腿。

    況仲軒看完最后一句話，把手機扔在了寫字臺上，一臉平靜地說：不關心。

    我愛吃土豆：求求你們別說了?。?！你們發我照片，侵犯我肖像權?。?！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想起天臺上炸毛的酒鬼，況仲軒翻著手里的畫冊，忍不住點了點頭。

    是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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