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修)
熟(修)
成熟是高級的抑郁。 她的耳朵貼在父母臥室門上聽他們唉聲嘆氣,下一刻抱著雙膝坐在房間外冰涼的地板上發呆。 一只只蟲子啃細了她的神經,她的胸腔悶得不堪一擊,但很快萬千鱗片般的放松包裹了她的心臟。 她的背萎得像被大雪壓彎的竹,眼睛放空地盯著手指玩弄拖鞋上的字符,劃一個又一個十字。她忽然記起昨天陳堯問她: 想好了嗎?只剩九天了。 那時她沒掛他電話,只放在桌上。她輕聲走到正在切菜的李英身后,問她:爸爸去哪了? 李英頭也不回地說:小孩子問啥子問。你的心好好放在高考上就行,沒得幾天了。 小孩是該懂得懂,不該懂的不懂。 所以幸福。 而她是沒有長大的大人。 后來她接通一則催她父母還債的電話,以及陳堯的細述中得知了家的情況。 一年前,枝盛國承接了本地大型企業的一個房地產工程,一開始和建設單位簽訂協議為包工不包料。枝盛國只出人工,采購歸單位。 后來材料供應跟不上,為了不影響工期,他找企業要材料。他們的答復是:管基建的人調去外地,暫時沒有專人做材料采購,后期工程讓枝盛國自己包工包料。 枝盛國信任大企業有能力支付材料費,于是后期的沙石,水泥,鋼筋,木材等建筑材料都是先賒賬,準備工程結束再跟各家老板一起清算。 枝盛國和他底下的工人們攻苦茹酸地終于如期完工,枝盛國開始和各材料供應商結算,賬單遞交給建設單位等他們撥款。 他一連跑幾趟,卻都被打太極般敷衍欺瞞拖欠。材料商們急著拿錢等用,于是紛紛找他要債。枝盛國和李英急得每日都愁,每次去催建設單位,可要么推脫經費不夠,要么就說負責人不在,工程款清賬的事一拖再拖。 工程款沒到手,工地材料費和工人工資對于存款不多的他只是螳臂當車。于是他開始四處借錢籌款,想先欠材料商的補上。他們回老家求父母,也不過杯水車薪。找外人借錢更難,要么說沒錢,要么說自己也要用,借來的也只夠還一小部分。 枝盛國愁眉緊鎖,李英長吁短嘆。 為了還清欠款。他們去外地工地幫別人做監工賺錢。晚上二點睡,早上七點醒。因為長途車費貴,有時就不回家。后來沒錢到電話都停機交不了費,材料商和工人怕他跑路,為了要錢已經把電話打到了枝道手里,已經把話說得極為難聽。 老賴? 坐牢? 判刑? 不得安寧? 現在。建筑單位因為地方庇護,依舊家大業大的坐落在繁華的十字路口。 而被拖垮的底層人呢? 正像蟑螂一樣躲躲藏藏。 陳堯又打電話來催問她想好了嗎?將條件一一擺出:你家已經把房子賣了,追債的人已經起訴,工人也開始鬧。你讀大學出來不是就為了掙錢嗎?換個想法說,你只是提前掙錢而已。你家想一直躲債嗎?想過個年都不能回去。小姑娘,你爸媽就這輩子了,你忍心看他們都一把年紀了還要這樣折騰嗎?零零散散算下來幾百萬不是個小數字,對你們家這個經濟和背景來說,你覺得你就算讀了書,拼命工作好幾年就還得上嗎?再說,那你上大學的意義就是為了以后累死累活的還債嗎? 他說的真好。 對于當時本迷茫的她狠狠灌了一口泥沙。她噎的說不出一句話。 小姑娘。人活著不是一直為自己而活的。 不知哪巧合地翻到她在筆記里心血來潮的抄文: 爸爸院子里的花落了,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數了數日歷上沒被劃掉的日期。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枝道換了身漂亮的裙子,將頭發扎出一個高高的馬尾,甩得招搖。出門前她對鏡子揚起輕松的笑容說: 沒什么大不了嘛。暫時的墜落是因為要飛得更高更高。 離高考還有八天。 她賣掉了她的學籍。 周天晚間六點左右,明白敲了三聲門。門里的少女很快開了門,不自覺地笑露白牙。 你來啦。 他點了點頭。 甘暖立刻拿了新拖鞋給他,隨即邀他進已經被她精心打理的臥室。白色書桌前放了兩張挨得很近的木椅。 他低眸拿出筆記,試卷拿出來了嗎? 她一拍腦袋,恨她一見他就忘了別的。馬上馬上。 甘暖瞟過規規矩矩排列的書本,和方塊狀的被子,心悄悄安定了。坐在椅上,不一會又坐立不安了,不敢仔細打量右手邊的少年,耳朵正在發燒。 身邊的人有浴后的暖香,頭發微微濕著,臺燈光烘托他的美質,如聚光燈下的莓汁,輕嗅后無可自控地欲舔舐。 她夏季短袖裸露的手肘不小心蹭到他的小臂,他的溫涼如一片滑玉。于是他把椅子離遠了,這使她不舒服地咬舌。 燈下的少年引人犯罪。 我只講一次。他側頭看了她一眼,話很遠。 她的耳朵卻發癢,像有麻針扎進她的神經。意識像漂浮在云層里的透明液體,她想抓卻全部溜走。 根據兩角和公式,這道題選A,明白了嗎? 她傻了般。??? 蠢。他忍不住出口。 你才蠢! 他不想與她進行無聊的游戲。那下一道。 這道不是都沒講明白嗎?怎么就下一道了。你這老師一點都不合格??坼X。她佯裝憤怒的交叉雙臂。 他沉默半刻后,翻回上一題。我再講一次。 補到八點結束,他收拾東西時甘暖還興致勃勃地偷瞄他,突然想到什么,她輕抬下巴望向他。 你是不是快高考了??? 嗯。 她翻了翻手機查看時間。還有六天,真快。她又笑著。喂,哥哥。你要是考好了,是不是該慶祝一下請我這個meimei吃個飯吧? 我走了。他利落地轉身。 她立馬不滿地嘟囔。真高冷。 明白關上門漸漸往電梯口走去,伴著夜色回到小區,剛進小區門口電話響了。他看了看聯系人忙接起。 為什么我找你你不在家???她的聲音輕輕撒嬌。 他偶然被她此時的聲嬌得心甜,握緊了手機溫聲說:我去做家教了。 家教?都快高考了做什么家教? 高考后還可以做。他笑了笑。 她沒有說話了。他聽到電話對面有輕微沙沙聲,像老式錄音機里的雜音。他輕輕地喂了一句。 過一會兒,聲音才清晰入耳。像一尾溜魚。 她說:明白。 明天我想給你說個秘密。 三三:離高考還有6天/離囚禁還有7天/接下來的劇情有點大波浪,大家請拉好扶手 爭執較多,持續高潮,一直到高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