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飛之柝
歸飛之柝
你是說,你在花海中跌倒之后,無故陷入一個十分真實的夢境,并且在其中,見到了兩個很有可能是開辟花海的人? 嗯!而且,雖然我之前根本沒見過那兩個人,也沒有看清他們的臉,卻在看到他們的第一眼,就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桂圓出神地回想了片刻那個夢境,喃喃道: 更奇怪的是,一般的夢,我醒來沒多久,不說忘得一干二凈,七七八八總是有的??墒沁@個夢中發生的一切,直到現在,還是栩栩如生,我甚至連當時他們衣擺上墜了什么配飾都還記得...... 他們有沒有稱呼過彼此? 這樣的經歷的確可以稱得上奇遇,衍虛想起什么,眉梢微動。 沒有......他們似乎十分熟稔,交談的過程中并沒有喊過對方的名字......只在將要離開的時候,說了句...... 桂圓摸著下巴,一個字一個字還原那個女子臨走前說的話。 她問男子你說,它會發現我留給它的禮物嗎? 它? 根據桂圓之前描述的夢境來看,女子口中的禮物,應該就是指那片花海。 可是......它? 如果男子和女子真實存在過,那么他們是為了誰離開自己原本所處的時空,輾轉來到望舒山,設下花?;檬?? 這也是桂圓一直想解開的問題,聽衍虛問起,她立刻咬著下唇,苦惱地搖了搖頭。 關于那個它,他們只說了這一句,多的就再也沒有了。 如此 衍虛會意,結合桂圓給出的線索推敲須臾,下了結論。 你也許是遇到了歸飛柝。 歸飛柝? 這個名詞聞所未聞,桂圓含在嘴里咬碎咀嚼許久,還是未能理解其意。 嗯,我曾在師傅的一本十分冷僻的藏書中看到過,對于記憶,修士們普遍認同的說法是,它受三魂中的爽靈一魂掌管,如同藥柜里的種種藥物,分門別類地收納于識海之中,隨著各人的需要而按需調用。 但其實在生靈的魂魄之外,還有一種東西,也可以儲存記憶。 它無形無色,平日附身于其他物品之上,只有當特定的人看到,才會被重新激發,融入觸發之人的腦海中,重現它所容納的一切。 ......這個東西就叫歸飛柝?好奇怪的名字...... 桂圓咕噥,衍虛彎曲食指,在桌上輕敲一記 喀。 指節與木桌相叩,發出一下簡短有力的清脆響聲,桂圓嚇得一個激靈。 ......大人?這是啥意思...... 關于這個名字的由來,書中并沒有花費過多筆墨,我望文生義,猜測命名的人應該是從歸飛柝的效果入手。 從效果入手...... 剛才做夢的時候,的確像是有人在自己耳邊敲了一梆子,而后各種光怪陸離的畫面便紛至沓來。 嘿嘿,這么看來,這名字倒還十分形象呢。 桂圓驚奇地憨笑,摸到頭頂的插梳,突然反應過來,拍案而起。 大人的意思是,花海里面就藏著這個歸飛柝,而我,就是那個特定的人?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我?我之前根本就沒有來過煢兔族呀! 如果花海里的東西的確是歸飛柝,那留下它的人也許與你有過某種聯系,這種聯系或是來源于血緣,或是來源于機緣......凡此種種,不一而論。 聽到血緣二字,桂圓眼睛一亮,衍虛停頓俄頃,不忍心地繼續。 但目前還不能確定一切就是歸飛柝所為,如果我能下到花海之中探查一番,或許可以找到些其他線索。 但是從白綿綿的口吻來看,花海似乎是煢兔族的圣地,衍虛身份尷尬,想要進入花海,也許免不了會遇到阻礙。 桂圓也想到了這一層,揪著發尾,怏怏不樂。 無事,煢兔族長通情達理,我們說明原委,他應當不會多加阻撓。 衍虛理順桂圓的額發,柔聲安慰,桂圓雖然心知事情不會這般簡單,到底寬解了許多,展顏嬌問: 大人,您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嗎? 夢里的男女輕袍緩帶,行止隨性,卻并不讓人覺得鄙陋失禮,舉手投足之際,反而滿溢蘭芝仙芳,叫人如沐春風,禁不住心生敬慕。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仙人,那桂圓覺得,他們應該就跟夢里的人一樣。 衍虛自然沒有見過真正的仙人,但沒有猶豫多久,他就笑著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我想,應當是有的。 欸?真的嗎?! 桂圓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大人居然如此肯定,不由瞠目結舌,驚詫極了。 嗯。衍虛頷首,示意桂圓看向她的腳下。 少女低頭,只見繡花鞋下空空蕩蕩,除了泥土地,什么都沒有。 你再看。 衍虛諄諄引導,桂圓揉揉眼睛,定睛再看,還是什么都沒有。 ......誒呀! 正此時,一個小黑點順著她的鞋幫蜿蜒而上,眼看就要爬到鞋口,桂圓急忙踢踢腳丫,把那只誤入歧途的小螞蟻抖回地上。 對此刻的它而言,你或許就是一位反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仙人。 衍虛收回手,撇去茶沫,笑飲一口粗茶。 我,我是它的仙人?! 桂圓錯愕,頓時再也不敢擅動那只腳,拖著朽木一般的僵肢,一瘸一拐地走到衍虛面前。 大人,您是不是搞錯了?!我怎么會是仙人呢! ......癡兒。 衍虛被她的模樣噎得一口熱茶嗆在喉嚨里,險些就要噴出來。 他強忍著咳嗽,捂唇閉氣咽下,才哭笑不得地解釋: 我是說,相對于螻蟻的渺小,人類要龐大得多。它們永遠也不能得知你真正的模樣,更無法想象你眼中能夠窺得的全貌。你隨心做下的一個舉動,便足以顛覆它的生命。 從這個角度來說,你也可以算作它們世界中的仙人。 哦~原來是這樣啊......她還以為...... 桂圓傻笑,如釋重負地托腮坐下。 這么說,我們眼中的仙人,其實有可能是比我們大很多倍,或是強很多倍的另一種生物,不過因為我們沒有辦法想象他們的樣子,所以才根據自己的模樣,幻想出了仙人? 這只是我一時的胡思亂想,做不得準。 對于無數修道之人來說,成為仙人,擺脫rou體凡胎,獲得長視久生,便是他們為之奮斗一生的夙愿,可是卻很少有人想過,如果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當真僥幸飛升成仙,是否便真的可以從此高枕無憂,酣然暢眠? 有沒有可能,成為現在幻想中的仙人以后,還有著更高更強的下一座高山,等待著眾人翻越? 亦或許,有人同樣想到了這一點,只不過矗立在眼前的第一座巨崇遮天蔽日,綿延萬里的天風雨雪之中,他們麻衣襤褸,維持著已經毫無知覺的前進,便已是精疲力盡。 如此的大環境之下,青年花費許多心神思考的問題,有時就顯得有些離經叛道。 就連一向嬉皮笑臉的老道,面對這個問題,也不禁顯露出片時的驚怔,他沉默很久,才摸了摸徒弟好學的腦袋瓜,破天荒地沒有用玩笑話回應他的提問,而是鄭重其事地向他作了一個揖,而后便正色步入禁室之中,閉關數年,再相見,已然鶴發童顏。 當然,直到現在,這個問題也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解答,青年把它藏在自己的玄鑒中一處不為人知的角落,以凡塵俗事封緘,沒想到卻在今日,被翩然而至的少女在無意間揭開。 衍虛悵然若失,卻又如獲至寶,正暗自糾結,房門卻突然被敲響。 貴客,有人來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