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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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昭捧著我的發絲,那慣常使劍的手執一木梳,順著柔順的發絲而下。他的神色溫柔而專注,想當初剛成親那會兒,我也常像這般為阿晚梳頭。 他從身上摸出一根木簪,那簪子形似樹枝,枝頭綻著幾朵桃花,做工雖算不得多精致,卻看得出雕刻者下了許多功夫。 臨昭正要將那木簪插入我半挽的發中,動作卻又突然頓住了。方才還溫柔含情的眼眸陡然一冷,怕是又有不速之客不請而來。 我似有所感般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將木簪插好,又慢條斯理地梳理了一番我的頭發,才道:我去看看。 院中涼亭的頂端,一道雪白的身影負手而立,白衣白發如霜雪。 萬劍山門人皆著黑袍朱衫,以衣飾與花紋作長老弟子之分。而有一人特立獨行,只著一襲白衣。那便是現任萬劍山掌門,朝暮雪。 掌門若有要事,可至門中大殿商議,何故擅闖本尊洞府。 合歡宗來要人了。朝暮雪道。 本尊的私事還犯不著讓掌門來cao心。 這由不得你。 那便不必多言了。臨昭沉聲道。 朝暮雪凌空踏出幾步,落在了不遠處的一處山峰上。臨昭緊隨其后,甫一落地,一股強大的勢便自他身上倏然而起,只見風云變幻、天昏地暗,云海中隱有雷聲陣陣,仿佛有巨龍翻騰其中。 朝暮雪屹立不動,大乘期的威壓鋪展開來,瞬間籠罩了方圓百里,獸類的啼鳴聲消失了,風似乎也靜止了,整個世界猶如進入了寂靜的凜冬。 憑淵嗡鳴不已,似是感到壓抑。 臨昭握著劍柄,神色凝重。他的勢與朝暮雪的域分庭抗禮,誰也無法壓制住誰。 萬劍山的劍修們顯然對這種二話不說就抄家伙干的情景見怪不怪了,不過這次比斗的可是在劍道上幾近登峰造極的二人,弟子們紛紛聞聲而動,遠遠地尋了好位置,眺望那遙相對立的兩道身影。 境界稍微低點兒的險些承受不住那強大的威壓,趕忙運氣護住經脈,回了有結界保護的殿內。 本在養傷的翟霽從大殿里出來,躍上房檐,見余辛也在,微微頷首,道:掌門和劍尊許久未過招了。 他們上次切磋是百年前了吧,那年問劍臺大比,打得平分秋色,卻都未盡全力。余辛應和了一句,興味盎然,也不知到底誰更勝一籌。 按理說領悟了破天劍意的劍尊在劍修中應當是戰無敵手的,而當年與臨昭同輩的弟子中卻出了個朝暮雪。 朝暮雪有無垢靈體,修煉天賦極高不說,在劍道上也天資卓絕。當年拜入藏劍峰,又隨她師父溫庭瀾修了無情道。那滿頭如瀑白發,便是斬斷情根的象征。不過百年前溫庭瀾失道,叛離宗門后就一直下落不明。 臨昭眼中戰意凜然,只見他身形一動,長劍未至,霸道的劍意已向著朝暮雪奔襲而來。 朝暮雪的白發在狂風中亂舞,那劍即將劈至面前,她卻眼也未眨。沒人看清她是何時拔劍的,只見白光乍閃,空中鏗鏘幾聲,兩劍相碰,激蕩的磅礴能量將山峰削平了一塊兒。 巨石滾落、鳥獸驚散,崩裂的山體從天而降,砸塌了一片樹林。 斗法的威能撞在護山大陣上,如同落入水中,蕩開一層層波紋,整個萬劍山都跟著震了震。 朝暮雪穩穩落到了另一個山頭上,手中握著把薄如蟬翼的細劍,劍身雪白,映著天光,有著讓人難以直視的威勢。 臨昭朝后退了幾步,臉色有些蒼白。 你感覺到了嗎?余辛摸了摸下巴,道。 是天地法則,掌門這次出關,離飛升也許只差一步之遙了。翟霽道,看來在修為上,是掌門略勝一籌。 臨昭將手掌按在劍刃上,鋒利的刃劃破了他的手掌,殷紅的血順著劍身淌下,劍上鐫刻的古字隱隱現出紅光。 一時間,天地變色,萬劍齊鳴。肅殺的劍意籠罩了此方,弟子們的劍齊齊震顫,竟隱隱有要脫離劍鞘的勢頭。 朝暮雪見狀,屈指輕彈劍身,無聲的劍鳴如漣漪般層層蕩開,那些蠢蠢欲動的劍霎時間又安靜了下來,被死死地壓在了劍鞘里。 下一秒,她凌空躍起,身姿翩若驚鴻,劍勢迅疾如光,快得幾乎讓人捕捉不到她的劍要落到何處。 臨昭迎面對上她的攻勢,瞬息,千百道劍氣在空中炸裂,打斗的余波幾乎要擊穿護山大陣。耀眼的劍光劈開陰沉的天際,下一瞬萬籟俱寂。 臨昭落到地上,手拄著劍,衣衫破損不堪,卻沒有一點外傷的痕跡,然而下一秒,他吐出了一口混合著臟器碎片的鮮血。 朝暮雪手中的劍依然纖塵不染。這就是她的劍,不見血,卻能直接重創對手的經脈。 她將劍收入鞘中,手負于身后,鮮血順著她的手滴落在地。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那入鞘的劍柄上也沾了些許血跡。 朝暮雪淡淡道,你敗了,人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