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8

    【44】

    咻啪

    像是什么皮質物品劈裂空氣的凌厲聲響，自辛秦辦公室的門后傳來。于果剛爬完三層樓，喘著粗氣站在門外，聽到這和夢境中重疊的抽打聲，心里陡然而生一股涼意。

    但她還是壯著膽子敲開了辛秦辦公室的門。

    辛總，我來了！

    門沒鎖，于果輕輕稍一用力便開了，一眼就看見正對著門口靜坐著，仿若冰雕的辛總監。

    雙手橫握著一根黑紅相間、帶著流蘇的皮鞭。

    還是剛斷掉半截的。

    于果極其困難地擠出一絲笑容，辛總，你這是

    這是道具組新出的折疊皮鞭，送來我這的樣品。質量看來一般，試了試就斷了。

    平穩淡漠的音色，身著黑色襯衣的女人抬手，將斷掉小半截的暗色鞭子隨意丟到面前的辦公桌上，淡淡地看向門邊僵直而立的她，片刻后，突然勾唇，柔柔淺笑道：

    放心，今天只是測驗而已，不會用在你的身上。

    這個笑容蘊含著巨大的危險，辛秦的嗓音也比往常低啞，蘊含著壓抑已久的怒火，于果這小心臟劇烈顫抖，差點直接給大領導跪下了。小動物求生的本能，進入這間辦公室仿佛籠罩著大團黑云的boss老巢，剛出新手村的于果幾乎想拔腿逃走了，但用頭發絲也能想到，她要是真跑了，這鞭子200%就招呼到她身上去了。

    主動跳進陷阱的小白兔選擇直奔主位負荊請罪。

    對不起辛總！

    她心一橫，往前飛奔兩步，沖進辦公室內間，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撲通一聲趴在了辛秦的腿邊，抱著人大腿就不撒手，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

    剛才開完會柳總留了我一會兒遲到了，昨晚手機沒充上電早上關機了，我不小心睡過頭沒來得及充電，才沒接到電話，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嗚嗚嗚嗚

    你三個月不見，不僅膽子變肥，臉皮也變厚了？辛秦被這孩子的突然襲擊干擾得差點破功。于果這一大串解釋得很是到位，她心中積攢著的數團怒火已經被澆滅了一半，但仍是板著臉皺眉，低頭冷聲道，你先起來，我有正事要問你。

    于果蹲在轉椅邊，昂起小臉，誠摯的大眼睛閃著點點淚光，仰望辛秦，乖巧點頭：

    辛總問吧。

    抱在辛秦西裝褲上的爪子卻沒有松開。

    辛秦給氣笑了，也不再端著虛假的領導架子，附身伸手去扯于果泛著粉色的小臉，我問你，在總部呆得好好的，為什么想跑去W市？

    上手了才發現真的瘦了許多，原先還有些嬰兒肥，現在一捏幾乎都捏不到什么rou感了。

    辛秦發現自己在感情上其實格外心軟，明明一分鐘前還氣到不行，滿心想著要好好給這孩子上一課，于果這一哭二抱三蹭腿的三連擊一出，她教育孩子的縝密計劃就全被打亂了。

    于果在她出差之前說過的，想一直追隨您的華麗誓言猶在耳邊，雖說辛秦也知道少年人的承諾做作有余、誠意不足，但當抱著她肯定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心態充滿信心的和人打了賭，卻意外慘遭打臉，高高在上的領導這心里除了煩悶，還無端生出些酸意。

    這一去至少半年起步，甚至一兩年都回不來，于果這說走就走，竟然都沒和她商量過。

    其實這才是是她最耿耿于懷的地方。

    她又問道：是因為柳?；[也在B組么，她這段時間，應該教了你很多東西。

    因為想追隨新的領導，所以不遠千里的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外省。當然如果對方膽敢回答一個是字，于果的下場必定會十分精彩。

    豈料于果不假思索地點頭道：部分原因是的。

    頓了頓，她解釋道：如辛總所說，柳總這段時間，的確給了我很多指導，但是說著說著，于果瞥見辛秦垂在身側的左手，大拇指上赫然貼著一只創可貼，小聲驚呼道，啊，辛總，你的手怎么受傷了？

    是昨天晚上削蘋果時被水果刀劃傷的，當然辛秦并不打算說。

    聯想到昨日的前因后果，因為于果剛才一番自殺式發言而陷入低谷的心情，更加沉了兩分。

    小傷而已，不必掛心，她不再去看于果的表情，輕點鼠標，點掉卡在自己這邊的流程，看著電腦屏幕平靜地說道，名單我已經通過了，B組下周五整隊出發。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可以回去了。

    等等辛總！我還沒有說完，于果一聽這反應就知道壞了，趕緊亡羊補牢，把自己說了一半的話說完，我想去那邊的初心，是因為你啊。

    辛秦目光微滯，垂眸看著她，不語。

    這個點子，是我們一起想的，我想憑借我自己的能力，讓它在更肥沃的土壤里生根發芽，作為我獻給你的禮物

    心下有了決斷的alpha，好似也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她拽過辛秦有些冰涼的左手扣在掌心，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輕撫著她被劃傷的地方，保持著半跪著的姿態，抬眸凝視著她，輕聲繼續說道：

    同時也作為我，可以被你依靠的證明。

    她不是想要成為誰，更不是想做追隨誰的影子。

    她走出了自己的舒適圈，是為了給另一個人創造一個足以棲息的舒適圈。

    她只有這一顆真心，她將毫無保留地剖開，將它獻給自己已經認定一生的人。

    霎時有微風自窗外吹來，窗簾翻飛數縷空隙，于是幾米溫暖的陽光投射過來，為女孩子仍有些稚嫩卻分外篤定的臉上增添了許多明亮的溫暖。

    她的小兔子，成長得愈發像一個成熟的alpha了。

    辛秦眸色轉暗，將身子矮得更低了些，伸出空著的右手，抬手捧住對方柔軟的側臉，同樣凝視著對方。女孩子黑白分明的瞳仁干凈且清澈，其中完整地映出了自己的臉。

    你看見了誰？像是要再度確認些什么一般，她低喃著開口。

    你，年輕人的眸光中仿若有暗色的火焰在涌動，輕吻著女人修長潔白的手指，目光灼灼，這里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火星燎原，一觸即發。

    卻總有不合時宜的人前來打破這片難得的曖昧。

    我說學姐啊，今晚我想定在咱們以前常去的酒吧你覺得怎么樣

    伴隨著哐哧的粗暴推門聲，小麥色皮膚的女人大喇喇地不請自來，在瞥到這邊的場景后身形一僵，訕笑著退回了原位：打，打擾了，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說完砰的把門關上了。

    畢竟是久經風浪的領導，辛秦轉瞬間便神態自若，在心里的小本本給沒眼力見的Siri.Liu重重地記了一筆，辛秦臉色放緩，伸手去扶已經保持半跪好久的于果，溫聲道：起來吧。

    于果皺了皺鼻尖，就著辛秦的手臂慢慢起身，仍有些羞怯，謝謝辛總。

    事實上她其實有點介意柳?；[剛才對辛秦學姐的稱呼，不過眼下顯然不是問這種事的好時機，于果決定把自己的好奇心暫時放置一下。

    于果腿麻了，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沒站穩，往前一撲，湊巧撲倒在毫無防備的辛秦懷里。于果小小的驚呼了一聲，對方似乎是習以為常，略顯無奈地輕嘆一聲后，長臂一伸，徑直把她摟進了懷里。

    于果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大領導的腿上。

    冒冒失失的，沒點長進。

    沒有威懾力的輕斥。

    于果扒拉著辛秦的脖子，暫時把腦袋里的黃色廢料放到一邊，小心翼翼地去看對方仍然板著的臉，辛總，你不生氣了吧？

    看這樣子危機應該是解除了，只是于果還有點不放心。

    辛秦卻說：不知道，看你表現。

    于果：

    不會吧，還沒過去??？

    啥招數都用盡了，此時已經投懷送抱的于果，現在也是有點沒轍。

    仔細想想，自己小時候把jiejie惹毛了，她jiejie都是怎么處理的來著？好像每次都是揍了一頓就沒事了

    這，你要是還生氣，于果東看西看，眼前一亮，抓起面前桌上斷成半截的皮鞭，硬是要塞進辛秦手里，實在不行，辛總你就用這個打我兩下，一準能消氣。

    才怪，辛秦那么溫柔，于果才不相信她會像鐵面無私的于凈那么可怕打自己呢，她就是稍微欲擒故縱一下，對方肯定會婉拒的吧。

    然后就聽見辛秦：嗯。

    于果：

    嗯？

    辛秦泰然自若地接過了鞭子，右手在旁邊揮了揮試手，甚至語氣還頗為惋惜，可惜斷了一半。

    對，對啊，挖了坑把自己埋了進去，于果強顏歡笑，結結巴巴地接話，那，那用起來多不方便。

    不過湊合一下，勉強還能用。

    于果：？

    【45】

    辛秦說的當然是玩笑話，只是起了戲弄的心思，習慣性地逗逗自己這位無害單純易推倒的下屬而已。但見于果仿佛信以為真，側身坐在她的腿上，很自覺的把屁股向外頭撅起，緊閉著眼睛，連睫毛都在顫抖，細聲細氣地向她妥協：

    那，那辛總，你輕一點點哦

    辛秦攥著鞭子的右手緊了緊。

    豐盈的淡粉色雙唇近到需要調整雙目的焦距才能看清，女孩子身體上散發著她獨有的淡淡果香味，和自己辦公室偏冷的香氛奇異地融為一體，吸入鼻尖的時候調動起某些敏感的神經元，讓她有片刻的失神。

    想要占有這具年輕的身體。

    這樣的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現在這位一向自詡對他人身體無法產生欲望的上司的腦海了。

    盡管她是一位并未擁有某些功能器官的女性omega。

    因為時差，她們可以通話的時間往往非常有限，有時自己這邊剛傍晚，于果那邊已是深夜，她掛著電話工作到忘記時間，回過神來時，電話那頭已經是陷入沉睡的均勻呼吸聲了。

    輕微又柔軟，聽在耳邊，像是某種可愛小動物的小爪子，在心里的軟rou上撓癢癢。

    她無法拒絕這樣的乖巧，也無法拒絕這樣悄無聲息卻無處不在的溫柔陪伴。她以為數月的分離，可以讓自己被攪亂的心情迅速回歸理智，可以讓對方更冷靜地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一時沖動，然而作為年長一方、本應更加游刃有余的她，反倒在這段無法觸碰的日子里，淪陷得越來越深。

    在這三個月以來，她有數次使用過公司的產品，辛秦羞于啟齒的是，這些使用動機，并不是往常的產品測試。

    而是為了排解積攢胸間的旖念。

    這些繁雜斑斕的旖念，在得知于果并非omega后曾有短暫的退卻，卻又在重新觸碰后卷土重來，甚至更甚于前rou體上的侵入欲和占有欲，和性別無關。

    它唯一的源頭，是喜歡。

    但很明顯，這并不是一個好的場所。

    此時，也并不是一個恰當的時機。

    于果閉著眼等了足足有半分鐘，預想中屁股上的疼痛沒有到來，睜眼正欲追問，卻只聽得身側的女人注視著她，柔聲說道：

    左手伸出來。

    然后暗紅色鞭子的手柄輕輕地在她的掌心拍了一下。

    像是學生時代，老師在用戒尺懲罰不聽話的學生。

    雖然這位老師一點兒也不嚴厲，反倒寵溺得不像話。

    自作主張，不許再有下次了。

    嗯嗯。

    那邊的項目，抓緊跟進，盡快結束吧。

    于果聽得對方離自己很近的左胸仿若沉了一下，辛秦防止她跌落而摟著她腰間的左手微微收緊，湊近她的耳邊若有似無地一聲輕嘆：

    別讓我等太久。

    在無法相伴的未來里注定存有許多變數，這是少年成長過程的必經之路，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先于她的十年光陰來幫對方抵御所有的風浪，但是有些路，她舍不得放開的女孩注定要一個人走。

    如果于果需要證明，才可做好心安理得地面對自己答案的準備，那么她唯有等待。

    嗯

    辛秦的言外之意，于果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在omega若有似無的氣息中浸潤太久，已經覺醒的alpha特征在緩慢蘇醒，于果察覺到身體某些尷尬的變化，想到那件早就應該告知對方，卻又一直拖延著沒有說的要事，微微漲紅了臉，像是回神一般倏地從領導的腿上跳下來。

    對不起辛總，您不生氣了吧。

    嗯。

    那個，其實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辛秦哦了一聲，微微仰頭，瞧著站立不安絞著手指的于果，似笑非笑道，是會讓我生氣的事情嗎？

    呃，于果瑟縮了一下，是。

    那先別說，我不想聽。

    于果：

    瞥見于果攢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卻被她一句話堵得干干凈凈，辛秦這會兒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暢。于果先前那么多機會不坦白，非拖到現在才支支吾吾地想開口，早干嘛去了？她被蒙在鼓里那么久，昨天晚上才知道，這氣兒沒個一兩回可下不去。

    可是啊辛總，我

    于果還想掙扎一下，辛秦的工作電話響了。工作模式的辛秦是不能被打擾的，自知在領導辦公室已經叨擾太久，滿腦子只有私事的于果便知趣地退下了。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掉馬，還在冥思苦想著什么時機會比較好。

    看來只有等非工作時間，在辛秦心情好的時候再說了。

    于果琢磨了一下，晚上柳?；[給她搞的趴是個不錯的機會，到時自己找機會和辛秦單獨相處，趁著對方也玩兒得開心，再搬出自己壽星的名義把事兒給說了，自己死翹翹的概率應當會小一點。

    吧？

    不管辛秦會是什么反應，已經忍不下這個秘密的她，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天自揭身份了。

    可是吧，這世間所有的計劃，通常都不會像人們理想中的那么順利。

    尤其是于果的。

    【46】

    在柳?；[的帶頭下，她們B組難得下了個早班，除開家里有事的，包括于果一行一共十二人，6點鐘準時出發去聚了個餐。

    還有第二場啊，小李、小高、小熊、小葉，小夏，特別是我們的壽星果兒，你們幾個住的近的，酒量好的，都留著點肚子，別吃得太飽，飯桌上柳?；[開始指點江山，故作神秘地環視一圈，晚上有個重磅神秘嘉賓，江湖傳聞她千杯不醉，能不能喝倒她就看你們幾個的了。

    好嘞，我們盡力啊柳總！

    同事們摩拳擦掌。

    于果：

    神秘嘉賓還能是誰，辛秦唄。

    見其他幾個被點到名的同事都是柳?；[的親信，酒量深不見底，于果在心里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她就知道柳?；[先斬后奏地組了這個局，為自己慶生只是個幌子，搞團建以及整辛秦才是她的真實目的。

    辛秦剛回來又開了一天的會，現在還沒下班，還得馬不停蹄地跑來酒吧赴約，于果都要心疼死了，哪舍得讓她進了姓柳的挖的圈套。

    辛總辛總，柳要灌你酒，晚上別來啊啊啊

    于果悄悄地給辛秦通風報信。

    過了約半個小時，于果他們剛剛在酒吧的卡座坐定，她才收到辛秦回復的消息。

    已經在路上了，晚點到。

    好吧

    于果也不好說什么了，只能又敲下一行字。

    路上小心點哦，待會兒見～

    嗯，一會兒見。

    于果放下手機，打定主意等會兒見勢不妙就沖在辛秦前頭，坐在她右邊的短發女同事小葉戳了戳她的胳膊：

    噯果兒，你知道Siri姐說的那什么重磅嘉賓，是誰么？

    娃娃臉的小夏嘿嘿地壞笑著沖于果擠眉弄眼，該不會是果果的地下情人吧！

    不是啊，我單身！

    她是表過無數次白了，可是離被人家答應還早得很??！

    于果蒼白無力的解釋沒有任何作用，同事們用鬼才信的目光瞥了她一眼，腦洞已經開始順著這個思路發散成了太平洋。

    我覺得小夏說得很有道理。

    每天休息時間看著手機傻笑的也不知道是誰耶～

    果兒這一款，對象就在青年才俊和中年富紳里二選一吧。

    剛剛聽Siri姐這意思，應該是我們認識的？靠，不會是開發組那個富二代程旭吧

    柳?；[就坐在最靠左的地方喝檸檬水，帶著謎之微笑老神在在地聽著他們的嘰嘰喳喳，對于果求助的眼神視而不見，完全沒有要為她澄清的意思。

    吵鬧且喧囂的環境，在某個清冷且磁性的女聲加入后，陷入一片寂靜。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身著簡單的襯衣西褲高跟鞋，女人挺直的身影出現在這一方頗為混雜的空間時，卻短時地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

    辛秦看著她，輕聲說道，生日快樂。

    她當然不會空手而來，只是帶有特殊意義的禮物，顯然不便在眾人面前相贈。

    謝謝辛總。

    于果的視線和對方的不期而遇，觸碰到的那一瞬，于果感覺自己不僅心跳漏掉了，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上午她還坐在這個人的腿上，現在卻要假裝不算特別熟。在眾人面前和辛秦私會，這種感覺怎么說

    很有些微妙，還有點奇異的刺激。

    她慌慌張張地又挪開了目光。

    一邊的小夏愣了足足兩秒鐘，才咽下一口唾液，用手肘撞了一下于果，可以啊果，辛總都來了，這排面。

    小果，你難道

    同事們驚疑不定的眼神，在二人的臉上游移。

    辛秦可是她們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要真的突然被身邊朝夕相處的新人同事拐走了，任誰的心里都會有點不平。

    啊呀辛總，你可算來了！柳?；[夸張地起身，無視對方的抗議給了辛秦一個用力的熊抱，推著她往主位走，進來坐進來坐，和咱們壽星仔坐一塊。

    看到兩位領導這樣親密的模樣，眾人又放下一塊心中大石。

    辛秦這尊大佛不食人間煙火，八成是和她有私情的柳?；[請來的。

    辛秦挨著于果坐下來，感受到右側之人身體不自然的僵硬，用余光撇了一眼于果的側臉。

    分明滴酒未沾，耳尖已經紅成了紫色。

    目光專注地聚焦于面前桌上的盆栽，羞得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辛秦在桌下的手捏了捏她的虎口，對方縮了縮，又小心地尋到她的，作為回應，很小力地捏了回來。

    領導，你想喝點什么酒？今天小的做東，保您喝得盡興！

    柳?；[好似未喝先醉，光是看到于果和辛秦坐在一起，就已經令她興奮起來了。

    酒后亂X可是感情升溫的絕妙良機，柳?；[一眼看透這只果不僅慫還是個omega，就算熱血上腦也沒那個膽硬上，打算從顯而易見的攻君辛秦這邊下手。她在心里暗道，果啊，你Siri姐只能幫你到這了。

    結果辛秦一句話就把柳?；[給懟回去了。

    我開車來的，喝點果汁就行。

    可以叫代駕??！

    算了吧，我明早還有視頻會議。

    胡說，我怎么不知道！

    算了吧柳總，柳?；[很憤怒地發現于果也開始勸，辛總那么忙，別耽誤她工作了。

    撞見柳?；[瞪著她仿佛能噴火的眼神，于果撓了撓頭，小心地看了一眼辛秦，又看回柳?；[，小聲說道，實在不行，今天反正是我過生日，我幫她喝嘛。

    你喝頂什么用，你又不敢上！

    行，你就你吧，柳?；[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喊來服務員，給這位女士來一杯鮮榨芒果汁，果rou越、多、越、好。

    給辛秦點的水，卻是咬牙切齒地看著于果說的。

    *

    酒過三巡，眾人開始玩起俗套的真心話大冒險。

    簡單的搖骰子定勝負，首輪中槍的便是搖出了三個1點的厄運之王Siri姐。

    發問者則是同事小葉。面對直屬領導，她當然不敢要求什么尺度過大的大冒險，想來想去還是選擇滿足一下自己的八卦之心：

    Siri姐，你和辛總，以前是什么關系??？你們關系看起來這么好，我們都很好奇的。

    哈哈，就這??？問得忒沒水平了，下次問點勁爆的嘛。

    沒看到對面辛秦突然給到的眼神暗示，柳?；[哈哈一笑，很爽快地就回答了：

    很簡單，你們愛戴的辛總是大我一屆的學姐，我以前追過她，可惜被人家給拒了。

    【47】

    哇哦??！

    這句話一出，立即引發起哄聲無數。

    兩個都是a氣十足且外貌優質的成熟女性，還是領導和大領導之間的陳年八卦，除了于果之外的同事們一聽全都亢奮起來了，纏著柳?；[開始問東問西：

    太可惜了，當時是為什么拒絕??？

    嗚哇，現在再次合作，所以是要破鏡重圓了么？

    這對cp我先嗑為敬！

    柳?；[笑得春意盎然，正打算再爆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猛料之時，兩道銳利似冰刃的視線從對面直射過來，柳?；[打了個寒戰，訥訥地住了口，嘶，辛秦的眼神好恐怖，感覺她再說下去，第二天上班絕對要被她的上司親手開除。

    嗐，我們是純潔的女女關系，你們可別瞎想啊，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柳?；[強行給自己挽尊，故作灑脫地擺擺手，一時沒忍住，又抖了個超爛的諧音梗包袱：

    現在本骨灰級果粉Siri.Liu，專注的對象，唯有我們果兒而已~

    說完她就后悔了。

    完了，嘴賤的毛病又犯了，現在辛秦這表情，她怕是等不到第二天上班了。

    辛秦不像是想要摘了她的飯碗，像是想要了她的命：）

    *

    從第一句起，辛秦的確是很想當場撕了柳?；[這張胡言亂語的大嘴巴，開她倆的玩笑就算了，還把sao氣往剛入職半年的于果身上引，像話嗎？但這名義上畢竟還是為于果慶生組的局，為了不破壞目前來看還算和諧的氛圍，辛秦只能選擇暫且忍下，秋后算賬。

    只是見于果這從剛才開始就魂不守舍的小模樣，怕是得好好地安撫一下，這只兔子才敢重新從窩里冒出腦袋了。

    柳?；[嘴里說的話，一半是虛構的，一般是夸大的，都不可信，趁著其他人專注骰子游戲的當下，辛秦將桌上的堅果拼盤推到于果面前，繞到她后面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道，她胡說八道，你別往心里去。

    嗯我知道的辛總，我沒事。

    于果勉力一笑，還是有點恍惚。

    她是不是出現幻覺了，這酒怎么會越喝越酸呢？

    她強迫自己不去猜想柳?；[和辛秦曾經的關系同在海外留學、來自同一個國家、又同為能力出眾的女性，她們在長期朝夕相處的過程中，后輩對前輩逐漸產生了超越友情的想法，聽起來相當合理，又是那么美好。

    于果知道自己心里泛酸，眼眶也有點熱，卻不知道自己的酸楚從何而來。

    柳?；[家境優越，能力和外貌都極為出眾，可以參與辛秦長達4年的整個大學生涯，和辛秦有將近十年的交情，而且在表白失敗之后，依舊能保持著較為緊密的朋友關系；反觀她自己，能力、條件、氣質，閱歷，哪一點都不如前者，滿打滿算，和辛秦相識的時間也不過才半年

    而且最令她介懷的，這中間明明隔了三個月，辛秦此前卻從沒有和她提過，自己費心思從JF挖來的高管柳?；[，曾經是自己的追求者的這件事。

    說來說去，她們現在頂多算是親密一些的朋友罷了，她有什么立場去要求對方告知呢？

    或許也怪她太貪心。這么長的時間沒有得到對方考慮的結果，就像許多公司面試時說的回去等消息，卻永遠石沉大海一樣，這本身就是一種婉拒吧？早就無數次提醒自己知足就好，可愛意越發加深，她就越來越渴求更多本不該索取的東西。

    連各方面都如此相配的柳?；[，都沒能獲得辛秦的首肯，自己這么個平平無奇的小助理，希望不就更渺茫了。

    于果吸了吸鼻子，有點想哭。

    但不管自己還有沒有戲，至少要把自己的真實性別告訴辛秦才對。

    酒喝到快一半的時候，于果這邊的位子逐漸空了。柳?；[在宛如冰錐如有實質的視線中如坐針氈，索性尿遁了；其他同事要么也是去廁所，有的加入了舞池，剛剛還坐滿的一圈沙發，現在暫時只剩下她們倆。

    抱著一了百了早死早超生的念頭，于果側身45度，扣住辛秦的手腕，抬眼注視著辛秦，辛總，其實我

    和你不一樣，我是個alpha！

    重要的后半句，再一次被某人的電話鈴聲打斷。辛秦打算抓著獨處的機會好好地和于果說說話，本想按掉來電，哪想到打開手機顯示的還是CEO打來的，CEO一般找她都是極為重要且緊急的工作，辛秦無奈之下也只有暫時選擇接聽了。

    抱歉，我接個電話。

    酒吧內太吵鬧，辛秦起身去了室外。走之前揉了揉于果的頭發，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胡思亂想，恰巧被從洗手間回來的柳?；[目睹，免不了又是一陣揶揄：

    嘖，我說你倆，撒狗糧也注意下場合好吧。

    才沒這回事啦。

    于果沒精打采地捧著杯子，小口啜飲著變成檸檬味的洋酒，面對擠到自己身邊的直屬領導，提不起半分要回應的精力。

    聽著聽著，于果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件從剛才起就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

    Siri姐啊，我問下你，她轉頭問柳?；[，當初辛總拒絕你的時候，是怎么說的呀？

    不喜歡我這樣的alpha唄，還能有什么別的，像是早就知道于果會來問她，柳?；[聳聳肩答得飛快，不過后來我就知道了，和是不是我這樣的無關，我在性別這個條件上就死了，人家壓根就不喜歡alpha。跟咱這種不挑性別的不一樣，她的取向是純粹、貨真價實的omega，alpha都得out。

    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柳?；[特地加了重音，隨后鄭重且熱切地看向于果她都說得這么清楚了，于果應該能聽懂她的暗示了吧！我不是你的情敵，滿足條件的只有你??！

    肯定是聽懂了，這小姑娘激動得，杯子都沒握住差點給掉地上，幸好自己動作敏捷接住了。

    哎呀，怎么這么激動呢，都開始哭了？

    *

    于果難過極了。

    早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是0幾率，在島國的那個晚上，她就應該立刻告訴辛秦自己的真實性別，這樣一來，后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她可笑的幻想也可以早一點破滅。

    啊，原來這就是失戀的感覺嗎

    她的淚腺好像失調了，源源不斷地有水珠從里面滾落出來。

    柳?；[給她遞了幾張紙，順了順她的背，笑得一臉欣慰，哭什么，這不是好事兒嗎？

    于果眼前都是一潭水霧，什么都看不清抓了兩次才拿住紙巾，一邊抹淚一邊抽抽，嗚是好事，謝，嗚，謝謝你告訴我穩準狠地給了她一擊必殺，讓自己盡快死心。

    她在這邊哭得這么慘，辛秦還在外面忙工作，于果越想越覺得悲痛欲絕，也沒了剛才應付別人敬酒時的扭捏，面對同事們接二連三的祝福她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不一會兒面前的這瓶酒就快空了。

    【48】

    預想的短時長電話，變為了長達35分鐘的電話會議，等辛秦結束通話回到酒吧里，酒桌上的情況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桌的人幾乎全都喝得歇菜了，只剩于果還看似清醒著，只是不知為何坐到了外側這邊，雖然表情有點恍惚，但還算神色如常，她對面的柳?；[已經躲在了桌底，見到辛秦出現，像看到了救星，苦著一張翠綠的臉就迎了上來：

    學姐你可算來了，快把你們家小酒仙帶走吧！她一個人干翻了全桌，我都吐了一輪了！

    怎么回事？

    辛秦皺眉，徑直快步走到于果旁邊坐下。相比其他人而言，于果的臉色只有些微紅，看不出來醉成了什么程度，眼睛也是紅紅的，目光沒有焦距地直視前方，連她坐過來都不知道，看樣子已經有點不清醒了。

    果果，辛秦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悠，嘗試性地喚她，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認得我么？

    就見于果慢慢地轉頭，依舊是那般無法對焦的眼神，捧著她的臉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咧開嘴笑得很是嬌憨：

    認得呀，嗝

    臉上掛著淚痕，頭發也有些凌亂，女孩子小小地打了個酒嗝，笑容又逐漸變得有些傻氣，望著她癡癡地笑：

    秦jiejie

    辛秦：

    好了，不用再問了，這孩子200%是醉了。

    聯系老劉，安排送其他人回家，搞定call我，我先把她帶走。辛秦用帕子擦了擦這只醉果哭唧唧臟兮兮的小臉，沒有遲疑地抱起她，一邊快步往門口走去，一邊質問柳?；[，這怎么還哭了，你又和她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

    天地良心，我沒有??！果兒那是激動得落淚才對吧！

    柳?；[為自己喊冤，得意洋洋地將自己剛才說的話轉述了一遍獻寶似的邀功，沒料到遭遇了更加死亡的眼刀攻擊，如果視線可以變成匕首，她此時應該已經被辛秦凌遲處死了。

    是她做錯什么了嗎？

    被訓斥得狗血淋頭的柳?；[目視著辛秦遠去的背影，如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的臉上，滿滿都是疑惑和不解。

    *

    從門口到停車場有大概200米的距離，為了控制體形，辛秦常年有保持健身的習慣，上肢力量比絕大多數的女性omega都要強上不少，因此抱著于果走完全程算不上多費勁。

    于果酒量還算可以，但離她真正千杯不醉的的親jiejie于凈還有一大段距離，體質原因，生理上她并不會想吐，但大腦已經完全停擺了，是徹底喝得失了智，現在的辛秦在她眼里是個辨不清五官的無名氏，還自帶四個重影。

    她只是依稀憑借氣味，感知到這是自己非常非常喜歡的人，然而她卻想不起來這個人的名字和臉，于是下意識地統稱為jiejie。

    jiejie，嗝，我重不重呀，你會不會累噢。

    喝多的時候都知道體諒人，這樣善解人意的孩子有誰會不喜歡呢？辛秦這么想著，輕聲回道，不累，你很輕。

    噢噢，那就好～

    于果喝醉了卻也很聽話，十分配合地用雙臂勾住辛秦的脖頸，安逸地將臉埋在對方的懷里，不吵也不鬧，就是止不住傻笑。

    嘿嘿，我把她們，都～喝倒了，嗝，jiejie，我棒不棒！是不是很厲害呀～

    真是醉得不輕。辛秦難掩輕笑，一邊無視掉大街上兩側的路人們投射來的各色異樣目光，一邊放柔語氣，去哄懷里的小醉貓。

    醉醺醺軟兮兮的女孩實在過于可愛了，讓辛秦忍不住想要將全部的寵溺和疼愛都給她。

    果果好厲害，超棒的。

    這語氣溫柔到，連她那位將做作二字寫進骨子里的辛儀meimei聽了，都要暗罵一句rou麻。

    醉鬼的情緒翻臉比翻書還快，于果上一秒還在嘻嘻傻笑，聽完辛秦的溫柔哄騙，開心地扭了兩下之后，反倒是開始嚶嚶嚶地啜泣：

    可，嗚，可是我這么棒，你都不喜歡我

    沒有不喜歡你呀，辛秦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微微低頭，輕輕地吻了吻懷中人的額角，可喜歡你了，真的。

    仿佛是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小聲的啜泣停止了，變為了抽噎。

    可，可我是個alpha耶她們說，jiejie只喜歡omega，嗚。

    于果渾然不覺自己在醉酒狀態下，輕易就把自己拖了三個月也沒敢說的秘密給講了出來。

    她們說的不對，別聽她們的。

    辛秦哄得有一些敷衍，因為她已經走到了車位邊，分出一絲神，通過語音控制自動打開副駕駛位的車門，辛秦十分輕柔地將于果放下，調整好座椅，正打算起身去后座的屜子里翻解酒藥，卻感到摟著自己沒松過的小手加重了力度，扣得緊緊的就是不放手，像是怕她丟了，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眨一眨地盯著她：

    jiejie，你去哪里？

    jiejie去開車子，送你回家好不好，乖。

    辛秦今天才發現，自己在哄小孩這項技術上，竟然還是有一定天賦的。

    于果點點頭，又搖搖頭。

    可是jiejie，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于果甩了甩腦袋，用力去看面前這張依舊模糊的臉，盡量把面前的四個重影變成兩個，扣緊對方的肩頭，微微嘟起嘴巴，奶里奶氣的嗓音中含著一縷嬌羞：

    我是alpha，你還會不會，唔，喜歡我呀

    卻比平日的她直白許多，也勇敢許多。

    和任何事情都沒有關系，辛秦被小小的alpha暫時禁錮在副駕駛的邊上，單手撐在座位的上方，目光所及是女孩子酡紅的臉和嬌俏的唇，她的呼吸加重了片刻，仍是極為克制地將親吻落在了女孩子的側臉，低喃道，jiejie只喜歡你。

    她知道，自己對這名下屬，懷有極強rou體上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即便自己沒有可以進行實cao的器官，但她有許多其他達到目的的渠道，甚至只是在得知她是alpha的這短短24小時內，新的構想便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浮現了。

    這欲望強到令她自己都不可置信，所以她不得不盡力去克制，不僅僅是因為害怕一旦感情生變便無法回到原點，更是因為擔心，她無法控制腦海中那輛高速奔馳，已接近脫軌的列車。

    在這段感情中全面占據制高點的是自己，如果輕易地利用這一點占據對方的身體，實在是太過狡猾了。

    為了不讓自己日后歉疚，不讓對方后悔，彼此再謹慎地考慮一段時間，自然會更穩妥一些。

    何況于果即將遠離她，在一個離她2000多公里的地方獨自開啟新的事業，往后的變數，又有誰能說清。

    那

    在收到自己想聽的答案之后，面前的女孩滿意地笑了，捧著辛秦的臉，相當任性地在她的唇上用力啄了一口，覆著薄霧的靈動雙眼迷蒙地看著她，唔，我也喜歡jiejie。

    柔軟的觸感在唇邊短時停滯，酒精的味道混合著清新的香水味滲入心底，在這個時刻，笨拙的淺嘗輒止只會引發更多的欲罷不能。辛秦垂在身側的左手握緊，復又松開，從屜子里取回醒酒藥，再度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啞了。

    啊吃藥了，果果。

    被于果偷親到自己三次，這三次，往后她一定會加倍地討回來。

    可她的克制還能維持多久？

    她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