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午餐
【10】午餐
第三章 雛菊與咖啡(3) 這回月考,按照成績分考場。 岑碧和凌曉天,以及班上其他幾個不熟的同學在同一個考場。 霍遙在最后一個考場,與岑碧不在同一層樓。 這個考場,大部分是藝術生、體育生、缺考生,霍遙三樣都不占。 有些人在一開考,就開始睡覺,監考老師嘆口氣,懶得管。 霍遙打了個哈欠,指間轉著筆,想,她想讓自己考好,那就考吧。 他太久沒認真地寫完一張卷子了,緊趕慢趕,差點沒寫完。 上午考完,霍遙下樓找岑碧。 學生一窩蜂從考室出來,樓道擁堵,各處人挨著人,人流流動緩慢。 霍遙見縫插針,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 岑碧大概想等人走完再出來,于是和凌曉天在考室里聊天。 她臀倚著桌子沿,以她的身高,正好是半坐半站的姿勢。 凌曉天站在她旁邊,講著什么,眉飛色舞的。 凌曉天平時說話,就跟演講似的,時不時配上肢體動作,極具感染力。但他的聽眾只有一個人,多少有點夸張。 岑碧唇邊帶笑,沒說話。 需要她回應時,她才張口說話。 霍遙單手插在褲兜,隔著五六米,看著他們。 還是岑碧先發現的他。 她朝他揮揮手,霍遙走過去,拿眼睨凌曉天。 凌曉天故作沒看見他眼中森森冷意,望向走廊,啊,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先去吃飯了。 岑碧下桌,凌曉天的身影拐個彎,消失了。 霍遙不經心似地問:在聊什么? 郭存嘉以前的窘事。提到這個,她唇邊的笑再度浮現,是一彎新月。 哦。那沒事了。 岑碧收起筆袋、試卷,問:考得好嗎? 寫完了。 有進步。岑碧眼睛彎彎,是真心夸他。 霍遙扯扯唇角,就當開心吧。 食堂已經坐滿了人。 霍遙讓岑碧就近找個空位置坐下,他去打飯。 郭存嘉看見岑碧,揚聲叫她。 她和幾個同學占了一個大桌子,還剩兩個面對面的。 岑碧踟躕:霍遙她已發現,他和她是一樣的避開人群,喜歡獨行。 郭存嘉:就一起坐嘛,又不是不認識。 四下找不到更好的位置,岑碧只得坐下。 霍遙很快端著兩盤飯菜回來。 一個女生沖他打招呼:嗨,霍遙。 笑容揚得大大的,不如岑碧淺笑適宜?;暨b看向岑碧,她解釋:正好有位置,就和她們一起了。 霍遙點點頭,沒說什么,坐在岑碧對面。 明眼人都看得出霍遙不是很樂意。 氣氛略尷尬。 霍遙旁邊的女生打著緩和氣氛地說:霍遙你第一次來食堂吃飯嗎?好像之前沒看過你啊。 霍遙:沒有。 那你之前都在哪吃??? 霍遙指指另一頭賣包子、糯米雞、餃子等早餐的窗口。 女生說:啊,食堂飯菜確實不好吃。 看看他們吃的什么菜,芹菜炒rou、番茄炒蛋、土豆絲、榨菜、手撕包菜,少油少鹽。 郭存嘉附和:而且吃來吃去,就這么幾個菜。 食堂阿姨收學校工資,又不好好搞。 說不定是學校摳,你看這芹菜炒rou里才幾根rou絲。 我在學校吃飯,一個月能瘦四五斤,一放假就胖回來。 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吐槽起來。 霍遙看岑碧放了筷,便問:飽了? 她才吃了一拳頭大小的米飯,菜也只夾了幾筷子。 嗯,我本來就吃得少。岑碧補了句,你繼續吃吧,我等你。 霍遙扒了幾口飯,說:我也吃好了,那我們先走了。 她們看著兩人一前一后地離開,面面相覷。 有人感覺不對勁:他們怎么回事? 郭存嘉后知后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情況??? 串聯一下,霍遙幫岑碧打飯,岑碧等霍遙吃完,霍遙因此加快吃飯速度,繼而同時離開 先前和霍遙打招呼的女生一拍掌:肯定是在談戀愛。她搡搡郭存嘉,你還拉他們和我們做,罪惡啊。 郭存嘉一臉懵。 * 一走出食堂,風迎面吹來,岑碧打了個噴嚏。 霍遙停住腳步,像在思忖什么。岑碧揉揉鼻尖,疑惑:怎么了? 等我一下。 岑碧一聽,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不用了還沒說完,人已經轉身走了。 果然,他是去給她買東西了。 一杯熱騰騰的豆漿。 霍遙說:今天氣溫低,你穿得少,暖暖手。 剛出爐的豆漿,簡直燙手。 她差點把杯子甩脫手。 霍遙見狀,又將豆漿接回去。 岑碧搓搓手。瞟一眼他,怎么不怕燙呢? 兩人一起上樓,霍遙將岑碧送到她考室門口,豆漿自他手中遞還給她,已是溫熱。 旁人都覺他冷漠疏離,只有岑碧曉得,他有多溫柔。 岑碧咬著吸管喝一口,食堂阿姨沒吝嗇糖,很甜。 下午考試加油。 霍遙淺笑著應了聲:嗯。 誰說那點小曖昧消失不見的? 這點難以名狀的心動,是裹了糖殼的山楂,是玻璃柜里的鉆石,是折射了光的琉璃。 是每一眼瞥到他,就有欣喜枝蔓般裹纏住整顆心。 * 在成績出來前,就有人打賭,岑碧會不會還是第一,霍遙會不會還是倒數。 有人吆喝: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啦! 郭存嘉去湊熱鬧,押岑碧第一。 有人質疑:她學習也不見得多用功,能次次拿第一? 郭存嘉:人聰明呀! 有人信,有人不信。后者一半求真務實,一半出于嫉妒。 結果依舊令人大跌眼鏡。 岑碧連前三都沒進,而霍遙一舉進入年級前五十,雖然名次不是很高,但進步幅度太大了。 旁人圍著成績單議論紛紛,當事人卻無動于衷。 岑碧只在心里想了句:哦,他這次寫完卷子了。 家長會前,朱慶國點名表揚霍遙:學習這回事嘛,只要你肯用心學,就不會差。再者,咱們班也沒有笨蛋。后面的同學要向霍遙學習,加把勁,沖一沖呀。 凌曉天鼓掌夸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郭存嘉說:不會是岑碧的靈氣被霍遙吸走了吧? 凌曉天: 他捶她的頭,會不會說話?要吸那也是吸我的,你看我掉到多少名了。 郭存嘉: 是蔡雯燕替她來開家長會。岑峰去進貨了,沒空。 岑碧將桌子收拾干凈,領蔡雯燕坐下。 蔡雯燕眉一皺:你怎么選這個位置? 來得晚,只有這個空位了。 沒換位置嗎? 過陣子會換吧。 蔡雯燕眉頭松了些,她倒不是怕岑碧坐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而是以她的固定思維,坐在后排的都是差生,她擔心岑碧會學壞。 岑碧走出教室后門時,與一個中年男人擦肩而過。 她心有所感,回頭一看,那男人徑直在霍遙座位上落座。 霍齊遠個頭不矮,只是駝著背,看著也就將近一米七。 男人不像霍遙拾掇得干凈清爽,他常年待在五金店,衣服沾了很深的污垢,頭發像許久沒理過,整個人略顯邋遢不潔。 只在眉眼上,依稀辨得出年輕時的英俊痕跡。 五金店沒人管,霍遙早早就走了。 郭存嘉想拉岑碧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玩,她婉拒了。 岑碧無處可去,站在教室外,聽朱慶國倒一籮筐的廢話。 高中三年,是人生的重要階段,但很多學生自制力不夠,抵抗不了各種誘惑,愛上網,早戀,看。僅僅依靠學校的規章制度,是無法完全遏制的,還需要家長們的配合 剛剛文理分科,可能有的同學還沒很好地適應,成績跌宕起伏也屬于正?,F象,比如有位同學,從倒數沖進年級前五十 有人打斷朱慶國的話:這是講霍遙吧?他壓根就不學習,就靠點小聰明,老師別把他當正面教材了。 旁聽的岑碧一怔。 朱慶國大概是頭回夸學生,還被家長批評,有點尷尬:霍遙爸爸這就不對了,要鼓勵孩子嘛。小聰明也是頭腦靈活的一種表現。 霍齊遠冷哼一聲:再聰明又怎么樣,還不是上不了大學,就老老實實打個工就得了 岑碧聽不下去了,扭頭就走。 她怕再繼續待著,會被霍齊遠氣得失去理智,做些不該做的事。 岑碧下到一樓,就已經冷靜下來。 她作為小輩,沒資格去評價上一輩人的三觀價值取向。那是他們處于某種特定時代、環境的產物。她改變不了。 轉瞬涌上心頭的,是對霍遙的心疼。 你永遠不知道,一個孩子要遇到多少隱形的坎坷,才能長大成人。 人的成長,既不是一夜之間破繭成蝶,也不是蟬埋地底數月載。它是一種緩慢的,rou眼可見的變幻。它是血痂脫落,長出新的皮膚,但疤痕還在。 你會記得經歷了什么,而不是只看到優雅的,世故的,嶄新的一副面孔。 這個世上,只有極少數人,自出生以來,就享受著一帆風順的人生。余下的絕大多數,在生活的泥淖、成長的痛苦中不斷掙扎。 可悲又可慶的是,她和他,只是這大多數人中,最微不足道的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