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桃色
四十七章 桃色
夜色深沉而不穩定地呼之欲出,有人深睡,有人清醒。藤原橋帶著她經過病員區。他們大多睡著,也有人醒著看見他們。但因為藤原橋和常安都是太一本正經的人,兩人之間一前一后隔得距離又很遠,值夜的護士以為他們在商討關于治療的事情,不太能讓人聯想到桃色。 晚安。 他停在宿舍門前,昏暗的背光輪廓高瘦而孤獨,常安忽然感到胸腔窒悶,她點了點頭不再停留。 通往宿舍的路上經過食堂,她想要使用廚房的水龍頭洗一洗自己拖鞋上的泥沙,手電筒的光束對準老木門,吱呀一聲。兩雙驚恐的眼睛瞬間暴露在光下。常安嚇了一跳,西鄉正赤身和女人相抱。門重新關好,常安像來時那樣放輕腳步離開。被人拉住手臂,她條件反射蹦出了英語:I have seen nothing.Really. 西鄉發現是她后,腮部在黑暗中肌rou的抽動都很明顯,細聲:你常安趕緊攤攤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All right,just keep doing that .I dont care .她在嘗試安撫他緊張的情緒,告訴他兩情相悅的男女情到深處很正常,但說完西鄉更加不對勁了。 常安干脆直接自己回房間,看來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同寢室的護士艾米做了個香甜的夢,馬上可以回到松散的后方,這兩天也會平靜的度過,真好。 但很快艾米就不這么想。 平凡的中午一如既往。 食堂的廚師給他們加餐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喜悅,眉尖翹的很高,他翻滾著煙火氣的金屬鏟子,鏟子和鍋臂發出吊人胃口的碰撞.鍋里翻炒的香味四溢,同時有人感嘆,我都快忘記牛rou是什么味道了!不過今天怎么會加餐的? 炊事兵圍著白圍裙,手腕翻轉不停,用毛巾揩了把熱燙的汗水,把新鮮出爐的炒牛rou端上來:是為了感謝你們這些國際人士醫治好了士兵啊,為我們偉大的圣戰做出貢獻,長官們特意送來的,這可是佐官以上才能吃到的好東西!今天你們好好享用吧! 他被給了不少好處,那給這些人好好做頓飯是很簡單的事嘛,想到那一麻袋的糖果、家鄉的清酒和餅干,手中的鏟子更加利索。 香氣鉆進鼻尖,可以聽見口水吞咽的起伏。常安兩手分別拿緊自己的碗和勺子,和其他人一起快速開動,她不是圣人,也不清心寡欲,在吃了大半個月罐頭和咸菜之后,新鮮牛rou混著油的味道和光澤足以讓她目光灼灼、胃口大開。 圍著桌子的人都興高采烈,還有人忍著口水,要念耶穌上帝的禱告詞。常安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飯,轉頭間碰上西鄉的目光。他隨即錯開視線,清咳兩聲。今天他坐的離她十分遠,話不多,大家都只當他沒睡好太過cao勞。常安從來都是隔岸觀火,昨晚種種她根本不當回事,偏偏這人自己扮獨角戲還不夠,非得拉著她上演這出戲碼,處處提醒她別忘了昨晚的烏龍。 下午,順子看了看病歷表,對這個叫二宮和也的小兵說了句;康復的差不多了,明天能出院呢。 常安剛好走過,小兵羞怯地喊住她,醫生,能不能吹首曲子呢?我想家了常安溫和地微笑,現在嗎?還有人在休息。她認出是每次自己一吹曲子就最興奮,吹完也是他鼓掌最響亮的孩子.而且我吹的不好,有時候忘了節奏。 不不不,很好聽!這孩子傷到了腿,不是很嚴重,他每天躺在床上,總瞪著圓圓的眼睛看外面的人做事,有時候手上捧一本破破的書,喜歡講故事,隔壁床被他逗得笑,是時常有的。他的年紀在這里實在小,有護士問起,說是家里大哥身體不好,所以代替征兵來的鄉村青年。 我今天過十九歲生日。他帶點討好地說,因為年少,盡管戰爭消磨,臉蛋紅撲撲的,有點嬰兒肥,眼睛很有活力。 他還是個新兵。 常安再度莞爾,哦,那是要慶祝一下,過一會兒好嗎?大概三點鐘,我送你十九歲的生日禮物。 太謝謝您啦! 沒有電風扇,護士給每人找了紙板讓扇著傷口,有個骨折的士兵被送過來,常安和護士正在給他處理,忽然聽見外面不尋常的吵鬧聲,那是陌生的銳利的喧嘩和暴躁的爭吵。 你幫他固定好,我去看看。她掀簾子出門,來到輕傷員區,看見了荷槍實彈的一隊人馬,拖著什么,被馬克和艾米這些國際人士奮力阻止,馬克嚴厲地喊:不!不!停下來!你沒有權利動他們! 吱吱呱呱的日語和激動的英語此起彼伏,而后其中一個士兵大喊一聲之后,舉起槍托砸向四十多歲的馬克,他正拉住其中一位傷員。 趕到的常安連忙把站立不穩跌跤的馬克扶起,西鄉和加瀨等人也都聞訊趕來,見到博士摔在地下,憤怒了。 怎么回事??!士兵,不要打人!加瀨厲聲訓斥道。然而接下來進來的中尉讓他噤了聲,我們在抓逃兵!不要妨礙公務!中尉幾乎要把手中的刀舉起,刀穗在大幅度擺動,他那中間切得方正的一點胡子,也隨著蠕動的嘴唇顫抖,腳掌外翻,擺出一種盛氣凌人的傲慢姿態:讓你的人滾開,加瀨! 加瀨無奈地揮揮手。示意馬克還有艾米讓開,加瀨同情地看了這三個逃兵一眼,隨后沉默著搖搖頭。常安已經在翻譯,馬克聽完怒色不減,趕來的另外幾個德國人法國人美國人紛紛站在一邊。 一時間,似乎是兩幫人馬交戰。 常安看見其中一人正是之前那位想要禮物的小兵,他還不到二十歲,他還是我們的傷員,放下武器!馬克執著的阻攔,別的醫生也都臉色烏云密布。 這里是醫院,不可以出現武器和私自的殺戮.如果你們還想得到我們的幫助和服務,放下他們, 至少等到他們痊愈出院,再行處理。常安站在馬克身邊,向前走了一步. 然而中尉轉眼便對下屬喊了句什么,常安臉色變了,不可以!士兵們把手中的步槍上膛,對準這三個傷員。 NO!STOP?。?! 伴隨而來的是三聲槍響。 有人抱頭震了一震,三具被拖住的身軀倒下,現場安靜下來。 Oh,Christ! 中尉帶著他的人馬走了。 血濺到常安的臉上,她咬緊牙克制住身體的反應。馬克痛苦的蹲下在他們倒下的古怪的姿勢前蹲下,有人沒閉起眼。馬克用手把他的眼睛合上。他們的身體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液,染紅了地上的沙土,人不像人,倒像是壞了的機器,因為身體的彈孔冒著白色的煙。 加瀨拖著坡腳,把三個尸體上掛著的身份牌拽斷了緊緊握在手里,手腳沒有受傷的病員過來抬走他們。 沒人說話,沉默而機械地收拾著把他們抬走,抬到和那些重傷死亡的人一起的地方堆著。 常安在水龍頭前,洗掉臉上的血點。洗著洗著,腦袋便放空了,身體像第一次坐電梯,一種猛地墜落的失重感盤旋在體內,她難耐地抬起頭。 夜里艾米看見常安背手靠在門框上,素白的臉仰望天空,一種說不上來的沉默,覺得她很孤獨。在常安的視線里一片空曠清茫。 無論地底下多不堪、扭曲、混亂、臟污,還是不會影響宇宙的秩序和它的圣潔清白,煙彈漸漸散去,吐出的月亮還是以往的亮而潔白,清冷沒有一絲污垢。 藤原橋抽完一根煙,把自己放在空氣里晾了會兒。煙味消散的差不多后他慢慢走近醫療所,我來拆傷口的線。他對其中一個比較眼熟的日本女護士說。 等衣物除盡,藤原橋坐好在凳子上,護士拿起工具盤,藤原忽然發問:可以叫Anna過來嗎? 他一直望著門外和窗口兩邊,以便觀察走過的人,終于看見那抹身影擦過視線,她換了件粉色的翻領襯衫,在用聽診器仔細傾聽別人的心跳,說話,低下頭時的眉目再和身上的白大褂一樣溫和靜謐。 護士聽了確實不解,以為他是不信任自己,???我也可以拆,不需要找醫生的。我拆過很多次了,經驗很豐富。 藤原橋裸露著上身,依舊正襟危坐,他表情沒變,語氣也很平淡,依舊說:請你幫我叫Anna,她會過來的,我有點事要問這位醫生。 年輕護士拿著工具盤不上不下,想著這位軍官真是奇怪。 藤原橋不那么黑,也不很白,肌膚泛著男性健康的光澤,脖子上那枚銅吊牌貼在赤裸的胸口,上面是他的名字和番號鍛煉出來的肌rou緊致,傷疤大大小小覆蓋其間。他見護士不動,轉過頭來,英氣的眉毛下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讓護士有點臉紅窘迫,她拿著工具盤就轉身跑出去尋找常安。 常安知道是他后,拿過護士的工具盤,這里我來吧。她有條不紊地帶上手套,藤原橋很滿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等著,嘴角帶笑,常安看見了。 你是小孩子?她拿起剪刀來到他身邊,觀察一下縫合的線路,怎么受的傷? 碎片刮到的,沒事。 別動了。她每每拿起器材,洋瓷盤有摩擦出的金屬聲響,一種冰冷的,機械的堅硬感。 心情不好? 他看出她的心情低落。常安給他細心地拆著線,從口罩里傳出的聲線稍弱:沒有。說完眼神里的亮光又滅了點。 他確定她有心事。 今天下午的事情,我聽說了。有沒有受傷? 沒有。 她的手指隔著橡膠手套觸摸傷口周邊,確保沒有線頭的殘余,一共縫了六針,拆起來動作也很快,她收了手,抬眼:好了。藤原很喜歡她這個角度看自己,睫毛很長,卷翹,黑黝黝的埋在下面,似琉璃,眼尾那一點翹起,還有帶著生動的弧度的鼻尖。 常安收拾好器材,摘下口罩和手套,比起我,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因著昨日天黑沒發現,現在在室內,藤原橋的嘴唇早已因為干燥和炎熱而起皮,唇紋很深。 多喝水有利于傷口恢復。她補充,一邊在紙上寫下他需要領取的藥品,一些消毒水和消炎藥。 小房間里除了他們沒有別人,大門敞開,對面是一整排的傷員,藤原橋看著那些傷員:常安,離開這里你要去哪里? 后方。她簽上自己的名字把藥方遞給他,去領藥。而藤原橋把潔白的紙張收好,慢吞吞穿著衣服,襯衫穿好就是不套外套,椅子上搭著他的腰帶和棕色皮革槍套,黃棕色的參謀飾穗流瀉下來:后方是哪里? 常安抿著唇,抱臂靠在手術床邊,好整以暇地搖搖頭,我就是不告訴你。她心情不好是真的,身體不舒服也是真的,賭氣也是真的,她就是在賭氣,拿藤原橋瀉火。 藤原橋不高興了,你 常安接著說:加瀨醫生覺得逃兵可以懲罰他們再次上戰場,延長服役期,而不應該直接槍斃。那些搶救,精心的治療和護士的照顧,都是為了幫助他們康復,最后換來他們被動卑賤的死去,任哪一個經手過的醫生,都不能無動于衷,常安放縱地追問他,你覺得呢? 藤原橋皺了下眉,槍斃是軍法處置。他拿起自己的軟帽在身邊的椅子上磕著,一下一下,白襯衫的立扣松著:你想想,戰爭是從細節開始,如果從士兵這一層就有懈怠,軍隊的戰斗力可想而知。他不喜歡也不想和她提起這些,只得默默觀察她的反應,按章辦事沒有錯。他們逃了,就要付出代價。婦人之仁在軍隊里是行不通的。 常安視線一直落在別處,給他一個四分之三的側臉,她依舊抱著臂,低頭看眼腳尖,往外走去,也是,立場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藤原橋捏捏眉心, 你別 頃刻之間。藤原橋兩手扶住重心不穩的常安。黑夜被火光點亮燃燒,一枚炮火落在不遠處,整個醫療所的地面震動,房頂搖搖欲墜,頭頂上有塵土不斷震落,散沙般劈頭蓋臉而來,藤原橋快速穿衣服,是夜襲! 常安走了幾步,還是轉身留在門框處。他已經拿起手套和佩刀,大步朝外走去。掠過門檻的時候,虛攏了下她的腰,常安把手覆在上面,低聲囑咐:注意安全。 軍帽擦過常安的頭發,他看了她一眼,極快在她額間落下一個吻擦肩而過,不過是幾秒時間人已經消失了。手還貼在自己腹部,那里殘留著他袖口的余溫。她走到門外,在無邊際的火光和狂舞的夜風絞卷中,看見那只身遠離的渺小背影。 傷員開始被陸續送往醫療所,又是一場無休無止的忙碌。 第一個士兵送進來的時候正是藤原橋走后的七分鐘,威廉戴著口罩從常安等人身邊經過,對她聳肩攤手:看來今晚是別指望睡覺了。 我的天,我們就準備好通宵吧!睡覺是和我們完全無關的一件事!艾米和梅林跟在他屁股后面附和。 輕傷員都轉移到地下,病床上躺滿了因為疼痛而蜷縮呻吟和暴動的士兵。整個白色通明的帳篷下,有如人間煉獄。手術室里,一個護士閉起了眼睛,順子搖開她,不能睡! 常安撐著眼皮,十分疲倦地說:下一個。她的喉嚨發干發癢,聲音虛弱,病人被抬上來,常安機械重復著:打麻醉。 護士怯懦著:醫生,沒有麻醉藥了。剛剛是最后一只。 最近的一批還要天亮才能到。 去外面找加瀨,跟他說我需要麻醉劑。 護士匆匆跑出去,片刻后,是加瀨掀開簾子,擰著眉:什么情況? 常安還沒開口,他雷厲風行般看了眼病床,淡淡道:沒有麻醉藥了,直接動手術吧。 常安露在外面的眼睛不得不瞪大了:醫生!我是在給他截肢! 加瀨眼眶深陷,我知道,直接鋸掉。 床上的男人彈了起來,紫色面容因為恐懼和痛苦而瞬間扭曲:你還是人嗎!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啊 他捧著自己的腿,已然不人不鬼的模樣。 常安退后一步,無比僵硬道:我做不到,他會因為疼痛休克。 加瀨奪過鋸子,按住他。又對常安說。我告訴你,哪里都沒有麻醉藥了!只能這么做!對順子喊:給他塞毛巾! 順子有經驗地照做了,只留常安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她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無法想象自己會在病人意識清醒時用鋸子一點一點鋸斷他的腿。 過來摁住他!我那邊還有手術呢!加瀨朝她喊。 常安卻還是愣愣的。 我先鋸,你再來接我??禳c!你是怎么當醫生的????這就受不了? ...... 常安出去的時候看見了往常的那只缸,深棕色的釉面。有一米多高一米多寬。而此刻那里清清楚楚塞滿了人的肢體,手、腳,密密麻麻護士使勁蓋上蓋子,可是蓋不上,她急的滿頭大汗,護士袍全是血跡。 一瞬間腹中的東西急速往上奔涌,喉腔猩熱,她沖出去倚在角落嘔吐,直到胃里吐了個干凈,這是她這一個月來的首次嘔吐,也是成為醫生后的首次嘔吐。 腸胃幾乎被掏空后,異味的食物在她面前殘渣灑了一地。常安瞬間難過的想哭,但她沒有哭出來,只是苦著臉,深感無力地攤在墻壁上。她忍受著頭痛和眩暈,淺淺的難受的小口呼吸。涼風吹過來,帶來硝煙的腥甜味兒。 對面山的遠處,黎明的晨光,正在山頭醞釀著,茜色的赤光的日出在層疊著的細碎的云彩顆粒中,破土而出。 手術室不夠用了。 護士們和輕傷員把病床搬到帳篷底下,做了區域消毒后,醫生直接在這里給病人開膛破肚。最先發現常安手抖的是恭子,她為她擦掉額頭上的汗,醫生,您還好嗎?帳篷的溫度和室外沒有任何差異,人站在這里就像蒸籠里的包子,下面是火,上邊是guntang的水蒸氣,逃不掉跑不走,直到被蒸熟被蒸透。 常安勉強完成了最后的縫合,而后她拉下了口罩想要呼吸,護士們善后。她暈暈乎乎走了幾步,還沒有拿到自己的水杯,就栽倒下去。 哎呀醫生?! 他們搖了搖常安,她已經昏迷沒有反應:這是怎么了?! 快去叫加瀨??!焦急的順子催促著推他們。 但趕來的人是馬克,他檢查了常安的體征后,松了口氣:低血糖,外加有點中暑,還有過度勞累。 馬克很慚愧。自己忽略了她原本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女孩子,從早到晚的工作讓她的體能消耗殆盡。想到自己遠在國外的女兒,有點心疼,轉手吩咐人抬她到寢室,給她吊瓶葡萄糖,讓她好好睡一覺,誰也不要吵她。 ...... 藤原橋的眼里布滿徹夜不睡后生出的血絲,情況怎么樣? 擊退了第三批,田中嘆道。 這個據點就像蹺蹺板,你升我降,你進我退。一會是他的,一會又是我的。 來回爭奪了七八次,只有血染的尸體越堆越高。 藤原拿望遠鏡的手捏緊了,還有是嗎?不能再拉鋸戰,必須盡快結束!他們的士兵經不起再傷亡,每一個都很珍貴。 已經提前組成了一個大隊,外加增援,快了。飛機和其他東西都不是現在用的。 我知道,另外想辦法。別被他們拖住藤原背手看向地圖,他擅長在地圖上下功夫,尋找突破點。 大腦快速的運轉中,他不允許自己疲倦,通訊兵進來:報告!有電報 念! 常安醒來的時候,艾米驚喜道:啊,你終于醒了。 艾米越過那盆涼水,每隔一小時她就會給常安重新擰一把毛巾蓋在頭上降溫。室內點著燈,還是擁擠簡陋的房間,常安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夢境很逼真,但一睜眼就記不清了,回想也回想不起來。 她嘶啞著嗓音:現在什么時候了? 艾米給她拿了杯水,看著她全喝光了,才回:九點四十五分,你整整睡了一天,馬克說你太累了,不許叫醒你。她又拿起幾粒藥丸讓她服下,你中暑了,自己不知道??? 要不要吃飯? 常安下了地穿上拖鞋,你不用照顧我了,我感覺好很多。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艾米搖搖頭可勁兒拍拍胸脯:這不算什么,你還借我褲子呢。這個動作她是在中國學來的,做的不像。 常安見狀彎了彎唇,外面怎么樣了? 別擔心,有他們忙活呢。下午戰火就結束了,還應付得來。 說到這個,艾米想起一件事:哦,下午的時候有個軍官找你,我跟他說你生病了休息呢,他竟然還要闖進來看你,被我們攔下了。 常安頓住去洗浴間的腳步,是嗎? 艾米點點頭,無不好奇地說:他怎么那么關心你,你們認識嗎? 認識。 二字之后,常安拿起衣服毛巾準備打水洗澡。 他好像有話和你說。 艾米覺得他倆之間肯定沒那么簡單,不過常安都一帶而過了,她也不敢多問,亞洲人可是很內向保守而敏感的,自己要禮貌,不能嚇到對方了,艾米思及此癟癟嘴,聳聳肩:他好像還受傷了。 忙碌的常安登時回過頭來,有點緊張,艾米看見她皺起了眉。 哪里受傷了? 手吧,他的手掌纏著紗布。 --------------------------------- 作者有話說:男主一直都很孤獨呀。這章漏了一部分,我剛就給補上了,比較長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