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畢業
第十五章 畢業
常子英有點生氣,準確說是氣憤,他討厭任何男人肖想安安! 先前在飯桌上,陸銑寶給常安去遞飯。常安右手拿了筷子就用左手去接,他又碰巧遞的左手,兩個人手挨在一起,明晃晃的兩只表叫常子英無意看見。原先丫頭總戴表,他沒注意過,后來抓她的手仔細看了,心里咯噔一下。 思來想去不對勁。 陸銑寶是什么人?風月場里走多年,meimei和女人他分得門兒清。按他的做事風格,情侶表不會送給meimei。 陸銑寶知道避嫌。 面對常子英黑著臉的質問,陸銑寶顯得淡定沉著許多。 就那么個意思唄。 兩個男人往日里嬉笑玩鬧的模樣不見了,尤其是常子英很不好惹,他咄咄逼人:銘文,你一向好玩,不管是大明星還是名媛、哪怕是茶花女呢,什么時候我多國嘴了?可你怎么玩也不能玩到安安頭上!她是我的meimei,你知道我多疼她的! 常子英扔了煙,給他下了最后通牒:......你少惹她。 陸銑寶狀似心痛得捂著胸口:子英,我一片真心成了我玩她,我招惹她,我何嘗輕慢過常安?哪回不是和你一樣如珠似寶的疼著? 常子英不可置信,指著鼻子罵:你女朋友還在里面呢,沈吉舒!大美人一個,你還跟我講真心?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打起安安的主意來了? 自打陸銑寶認識常安,就一直對她好,常子英聽她三哥三哥的叫,只當陸銑寶是把她當meimei疼,更何況他身邊女人一直走馬燈一樣地換,眼花繚亂,常子英一時大意,就沒往這一層想過。 有點時候了。 陸銑寶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好兄弟面前澄清,小丫頭還小,我是在等她長大,要是身邊沒幾個女人轉著,人家還以為我專喜歡男人,我可不好那一口。 我是換了一個又一個,不過跳跳舞吃吃飯,權當解個悶兒了,這種事你不是很清楚嗎。 常子英沉默了會兒,繼續盯著他說:她不太一樣,你確定她就喜歡你?你大她太多了。 陸銑寶卻志在必得子英,她是還小,我來教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年齡從來都不是問題。 常子英不一定是在乎年齡,他這個人做事的確大方得體,懂分寸也講義氣,做好兄弟沒問題的。只是他一個生意人,狡猾世故,凡事看重利益,常安交給他不合適。 陸家表面風光無比,內里腌臜事一大堆,別說他那個大哥二哥緋聞纏身了,光那幾個姨太太也夠鬧得烏煙瘴氣的。 他要物色一個全心全意,簡簡單單的老實人,而不是陸銑寶這種酒rou生活中歷練出來的城府幺子。 陸銑寶和常子英做了這么多年兄弟,還能不知道他肚子里的九九? 他整理了自己的表情,也學著認認真真的承諾:子英,我知道你的顧慮......一句話要是娶我就娶她,她不一樣,我也從沒拿她和別的女人一塊比過。 這下,常子英搞不懂了。 原以為他喜歡那些個知性典雅,優柔嫵媚的,他這種人怎么就對一個小十歲的小丫頭這么執著?再想想常安,從小是個美人坯子,中學還沒畢業,到底稚嫩了些。她的氣質偏冷,對陸銑寶平時說不上多熱忱,禮貌乖巧得很。 她當然乖巧,親近的人才會得到她的另一面。 兩人一通對話后皆沉默下來,半晌常子英把煙盒揣回西裝內帶,暫且放過陸銑寶這廝,我有幾次見她和一個男的走得近,你知道嗎? 陸銑寶整理下西裝,拍拍不存在的灰塵,嘴上叼根煙:上次看到了,我找人去查了。 什么人? 陸銑寶輕蔑地扯出一絲笑,還是那種睥睨的語氣:就一混黑幫的。 常子英眉頭皺得緊了,混黑幫?她又是怎么回事.....回去我非得說她,皮癢癢了。 兩個男人結束談話,上車的時候,常安像往常一樣上陸銑寶的雪佛蘭,被常子英臨時拽走了,今天老三帶了女朋友不方便,哥我送你回去。 陸銑寶沒說什么,只跟她討一聲再見,就載著沈吉舒走了。 車上常子英欲言又止,礙于女朋友在不好發作,他不會在任何人面前下常安的面子。等把林鶯歌送回家,他終于忍不住問出來:安安,你有什么異性好友嗎? 常安沒想他忽然問這個,怎么? 你就說是不是有? 有,你指哪一個? 嘿,你走的近的那個,我見過好幾次的那個,碼頭上長得挺精神的那個! 哦,怎么? 常子英嘆一口氣,丫頭,他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嗎? 常安不說話了。 你知道?常子英嘆口氣,他是混黑幫的呀丫頭!那跟咱不是一類人,更何況你還小呢......社會的人不會太簡單,討生活沒點心思是行不通的.....還是不要來往。他話已經說的很輕了,照理宋定那種涉黑的身份,他碰都不會讓他碰一下常安。奈何管不住姑娘自己要湊上去和人來往。 大了大了!翅膀硬了!總之,你給我少犯糊涂!常安回了個知道了,可常子英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 ...... 浙江省立高級中學 校門口。 同學們,都站好看這里!一,二,三.....照相師手中的摁鍵把三十一個青春含笑的面龐停留下來。一同停留的還有他們的十八歲。沒錯,驪歌已至,這屆學生畢業了。 那張洗出來的小小照片上,常安余笙們穿著藍衣、黑裙,在班級隊伍里的二排右邊淺笑晏晏。他們的面龐青澀,卻都無憂無慮地笑著看鏡頭。 拿著畢業證書,常安用自己的那臺相機和爸爸、余笙唐影都照了合照。 找到宋定的時候,是在幫派門口。她很膽大,直接問了門口的人,不一會兒他就出來,速度很快,帶著一絲驚訝。他把她拉到遠一點的樹下,順便避避熱烈的陽光,知道她今天畢業,怎么到這里來找我?他還是那句話,一門心思不想把她牽涉進自己的工作。 因為別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啊。 她之前去了賭場,說人不在在幫里。 你的畢業典禮參加完了? 她點點頭,慢慢從包里拿出那張證書,卷著紅色絲帶。他拿過來攤開看,看了半天上面的毛筆中文,覺得挺有意思:還挺好玩。 我最后一次穿校服了,所以我們一起照張相吧。她把相機拿了出來晃了晃。 宋定看著她的模樣,他其實很喜歡她穿校服,單純脆弱地被庇護在學校,社會上的紛紛擾擾都與她無關,女學生就可以像仙子一般不食人間煙火。 宋定的身份不宜照相,他脫口而出:好。 后來找了門口的小兄弟,他沒碰過相機。常安細心教她,兩個人就在那棵樹下迎著太陽照了一張,歪歪扭扭。 余笙邀我去海倫茶廳玩,還有銅家弄,那邊是飛行員的家屬區,我沒去過,想去看看。 他揉揉她頭發:去吧,穿校服去? 她點點頭,還想再穿最后一天。忽然叫住回去的他:宋定?你要干這份工作多久...... 雖然知道他有不得不為之的難處,但宋定在黑幫一天,他和她的來往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擺上臺面,這是事實。 他面色為難,常安又釋然笑了: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或者晚一點罷了。她要走了,你站好,我單獨給你拍一張。 宋定忽然有些煩躁:我不喜歡拍照。 話未曾說出,常安已經幫他拍好了,她得逞地揮了揮手,表示你去吧去吧。 常安去唐家找余笙時,唐太太穿著件老式旗袍坐在沙發上打毛衣,旁邊坐著她的小姐妹們,幾個人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夏日炎炎,唐先生回來吃飯,被西瓜吸引住,借著看報紙的間隙跑來坐坐吃西瓜。 小笙在樓上看書呢,姑娘先坐坐。唐太太讓保姆把余笙叫下來。她是溫溫柔柔標準的的江南嗓音,問:留不留下來吃午飯呀? 常安才剛點頭,從樓上過來廚房地保姆當即拍了拍手張大了嘴:太太你不知道,今早我洗碗的時候,家里玻璃嘩啦嘩啦的響??!我還以為刮臺風了呢,把我嚇得!湊頭一看才發現是架飛機 余笙也下樓來,聞言頓了下。 保姆在干活,廚房里水門汀碰撞著鍋碗瓢盆,和著她時高時低的納罕,怪了怪了,以前他們航校訓練也從這經過,沒見過飛這么低的,好像都要撞上來了! 唐太太的小姐妹們湊在一塊嘰嘰喳喳。 別是來找人的吧?現在的小空軍們忒不老實了! 他找誰不會到地上聯絡啊,天上胡亂看什么,那不出事嗎? 哎呀,就是這樣才有意思嘛! 這就是他們的優勢,別說飛行員,現在小學生們都主張自由戀愛,不要長輩插手。我們這些老人家呀,左右是管不著了。這話是教書的唐先生說的。 余笙和常安面面相覷。余笙鬧了個大紅臉,匆匆吃完飯拉她出了門。 常安一直憋著笑:戴進這一番低飛加上特技,你姨媽家保姆又要身心不寧,擔心玻璃夠不夠厚了! 余笙差點跺腳:常安,你變壞了,這都是跟誰學的!做狀要去撓她的癢,兩人你追我趕,太陽傘都跑歪了。 鬧騰著出了一身汗,兩人又聊到畢業后的打算,一個要遠渡重洋參加留學考試,一個要參加大學教育的應試。 你什么時候去日本? 接到通知是下個月三號,我六月底就出發了。 我收到了杭州師范的通知,說是七月五號。 倆姑娘走走停停,總算到了海倫茶廳。 茶廳里坐著的大多是年輕的空軍小伙子,因為離基地近,老板又是退伍的空軍老兵,這里最受歡迎,時常被空軍承包。常安和余笙不同,她從沒來過軍人俱樂部,因此走進去左右看看,很有些新鮮感。余笙剛點好一盤軟糖和餅干咖啡,戴進開著軍用吉普風風火火地趕過來。 隊員們稍微敬禮,戴進幾乎是跳著上了樓,把圍著余笙和常安的小兵吆喝著打發走,順利拿到了余笙旁邊的板凳。 常安拿起相機給這些隊員拍了幾張照片,空軍們都站得筆直筆挺,根本不用整理,個個都英姿勃發,戴隊長,你和小笙拍張如何?等過幾天洗好了,讓小笙給你帶過來。 這就有點打趣的意味了。 戴進癡癡笑,不顧余笙羞紅臉擰著他胳膊:好啊。 他一把摟過身邊的人,那是余笙和他的第一張合照,在1933年六月的下午,杭州空軍基地的海倫餐廳。 后來常安吃著他請客的軟糖,還不忘接著促狹:明天還飛唐家去嗎?笙笙的姨媽也許會歡迎你進去坐坐的。 戴進撓撓腦袋:去,笙笙在哪兒,我就去哪兒! 小空軍們吹起口哨,喊隊長好樣的! 余笙說不過他們,常安也站在一旁笑盈盈的不幫她,惱怒著:你不許去,再去我生氣了!這是擾民...... 音樂這時候響起,戴進就厚著臉皮任她打罵,哄著她去跳舞。那時候的海倫茶廳,總像是個活力而安康的老人,空軍村的女人男人們在這里度過每個瑣碎平常的上午、下午和或寂寞或歡樂的晚上。 ----------- 作者有話說:珍惜糖,后面會很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