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喜歡
第十二章 喜歡
賭場經理帶著人到了,開著車來的。按常安說的方位,找到飯店旁邊一個放著石墩子和簍子的巷口,掏到了幾乎被夜色吞沒的這兩人。 去的時候,小姑娘和宋定同時抬起頭,望著他們這幫人的眼亮晶晶。 宋定被人架上了車,經理不知道要不要帶上常安,正要問一問宋定的意思,結果小姑娘自己走了, 因為兩分鐘前她就問過:我可以跟你去嗎? 而宋定躺在車里,忽視她眼中溢滿的期望和著急,選擇了閉起眼,不行,你回家去。他拉拉她沾血的手,手指溫涼。熟悉的黏膩和混亂的血腥都不屬于她,他握握她地手便松開:弄臟了......記得把手洗干凈再回家。 常安自己下了車離開。走出十幾米,有個男人小跑跟了上來,撓了撓頭:他說要我送你回家 ,路上怕不安全。常安看見他衣袋里鼓鼓的槍,默了一瞬頷首。 她在一條淺水溪邊蹲著洗了手,毛衣還在宋定那,大衣外套上也沾到許多,她想了想,干脆把大衣扔了,就穿著一身校服。 那人并不多話,就一路上靜靜跟著,是個老實穩重的。只是看她冷得發抖,搖了搖頭。 回了家沒看見人,她暗自慶幸著,躡手躡腳上樓去躲,身后忽然響起話來:上哪去了,這么晚回來?! 常安嚇了一跳。 她不敢轉身:和同學吃飯。 查媽看她穿著校服,以為衣服提前脫掉了,想幫她收拾。去大廳找了一圈也找不到,一問自家小姐,答案匪夷所思。 走在路上,一輛汽車開過來,地上的水花全濺到我身上,衣服全臟了又濕又臭,我受不了就扔掉了。常安低著頭認錯的模樣,我知道這樣不好,我就是一時沖動.....她的手背在身后。 這幅模樣倒讓查媽舍不得訓斥,只是忍不住多說幾句,......你帶回來洗不就行了嗎?你以前衣服總弄得那么臟,都帶回來給我洗,也沒扔掉過啊...... 不要。她忽然皺皺眉。 查媽......。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常安一回到自己屋子,剛關上門,眼淚就下來了。腦子里反反復復都是今晚發生的意外,還有宋定受傷后牽著她的手說的那一句:我不能去醫院。 她想想,就心疼。 常安自覺是個很淡漠的人,除了陪伴自己長大的親人和真心相待的朋友以外,她很少關心別人的生活,對其他人的生死可以無動于衷。 過去的十七年中,她都不覺得異性有什么吸引力,她更喜歡女孩,女孩會撒嬌,愛吃零食,愛干凈,善良乖巧。 但是她現在意識到,自己的確對宋定產生了男女之情。 她喜歡他。 半個月過去。 街上熱鬧起來,鞭炮聲也不斷,電影院前的小窗口陸陸續續排起長隊買票,常安從圖書館走路回來,好巧看見了熟人。 戴進余笙兩人不遠不近地走著說話,戴進先看見她:常同學?他正大光明的,倒是一旁的余笙有些窘迫,微低著頭,拉拉她牽著的一個小女孩的手:這就是茗槿,我家教的那個小姑娘。 jiejie好。小姑娘軟糯糯喊。 茗槿好啊,我叫常安。 她和她握握手,語氣軟和,眼睛看著小娃娃心里卻在想:兩人和好了?畢竟之前在學校那幾回,她連話都不要和他多說,一見他就生氣,看都不想看到他。 回去地路上經過福來春面食店,常安腳步緩了緩,想到宋定,那件事過去大半個月了,他刀傷到底如何?離自己的生日也才剩三天了。 她找到半個月前打電話的那家賭場,他們生意很好,前臺走過來問她有什么事。瞧著她這樣的女學生不像是來賭博的,服務生臉上堆笑。畢竟人逢喜事精神爽,過年了就要喜氣洋洋的。再者姑娘雖小,貴養出來的大方儀態騙不了人。 我找一個叫宋定的人,我叫常安。 服務生愣了愣:你找他有什么事嗎? 常安:你不記得我了?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我給你打過很多次電話。 這時候的話筒,傳遞來去的聲音都會在本人的基礎上變上一變。但這服務生問候人的語氣和那天一模一樣,常安才會這樣說。果然服務生笑了笑便把她請了進去,你往里面等,我請他過來。他推開了最近的一個空茶室的門,自己連忙出去找人。 宋定是從樓上下來的,皮鞋敲擊著木樓梯,有些沉重。時隔二十天沒見,他一眼看上去已然恢復健康。 氣色不錯。常安站起身,望著他走近。 他順手帶上門:怎么到這里來找我?這里不適合女孩子來。 常安:我只知道這里她看了眼宋定的腰間,也想知道你的傷勢到底如何了。他沒再說什么,拉開窗簾推開窗,讓新鮮的空氣進來。 已經好全了......第二天我在四方面館前臺留了紙條給你。 原來如此,常安還在想他莫不是把自己忘記了,一點消息也無。常安解釋:那之后我沒去四方面館,一星期后我就考試放假了。 你吃飯了沒? 常安老實搖頭。 宋定就知道她沒吃看了看表,走吧,帶你去吃飯,你想去哪? 就去四方面館吧,順便拿你的字條。 一紙條有什么稀罕。 那是你寫給我的,還沒看過你寫的字。她執著,他便遂了她的心,好。 他和那服務生說了幾句話,服務生出去又回來,手上拿著車鑰匙。常安沒想到他竟然借了輛汽車來開,而且車開的還很熟練。在車上瞧著他的動作,再回想起自己的開車水平,她皺皺眉頭。 哪怕是開車,他嘴里還叼著根未燃的香煙,抽煙對傷口不好,還是少抽吧?宋定就把煙掐了,你說的對,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的她,只是不太好改。 她去要了那張字條,掌柜認得她,只是記性不好,她遲遲不來取不知被其他服務生丟到那個角落去了,問了幾個人,終于從柜子深處摳出來,已經破破爛爛。 宋定坐在她對面,看她小心翼翼把那張條子展開。 傷口不必擔心,專心學習,十天后中午我來找你。落款是他名字,很漂亮剛正的字體。 常安算了算時間,十天后那會兒她也沒在上課了,自然不會出現在學校附近。有些抱歉:對不起,害你白跑一趟。他還拖著傷呢。她那雙水潭一樣的眼望著他:我怎么覺得這個字有些熟悉? 宋定但笑不語。 常安想了想,又想了想,有點蛛絲馬跡卻又尋不到一個答案。還是宋定可憐她給了壓倒性線索:福來春面食的布頭,那五個字你念過的。 原來是你寫的? 常安露出恍然大悟的笑,我還想哪里請的先生,寫的字這么漂亮。 兩人放松了不少,常安確認他身體無大礙了,高高興興吃飯,吃到一半想起什么,從包里掏出一個黃牛皮紙袋,用繩子封裝好的,推給他:這是藥皂。用它清洗傷口,可以促進傷口的痊愈,還能淡化疤痕。 宋定今日話比往常少,他有些沉默,眉眼有股凌利的郁色。受了傷之后他似乎更加堅強了,在外人眼中也更加不近人情。 最后他送她回家。 在車上,常安收好字條。終究還是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話,宋定,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你問這個做什么? 想知道。 你以前可沒問過我。 我現在想知道了。 他們的對話暗藏機鋒,似乎在暗暗較勁。 常安,他淡淡的,我做什么工作,你以前不是不在乎嗎?她曾經告訴過他,不在乎他做什么,朋友不論職業。 她有些緊張的抿抿嘴:我現在在乎了。 我殺過人,也許是要犯罪的。你也看見了...... 聽到這句話,她忽的抬眼看他,兩人的眼神在車前鏡里交匯。 宋定的眼睛,溫度像冬日里裊裊升起的煙氣,聲音也是冷的,他還在笑:害怕了? 他時常笑,但是時常并不開心,就如現在。 常安有些愣怔,車子還在慢慢行駛,她的心情沉了下去,沉默片刻后,讓他停車。 宋定很是自嘲。 他不配啊。她若選擇就此遠離,他倒覺得是個好事。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冒險的地方。何必牽扯到她?要情報可以有很多辦法,他不想把自己賠進去,盡管他以前是不在乎出賣色相的。他接受過軍校的多年教育,本就冷靜自持。加上特高課一年的秘密特訓,他把自己練就成不敗不壞,百毒不侵之身。 他是軍人,也是特務。從來沒什么膩膩歪歪、溫柔小意的情感。 麻煩。 他嘖一聲,煩躁的點煙來抽。 去福海里。 常安的十八歲生日,辦的如火如荼,很盛大莊重,畢竟她是常迎崇的獨女。宋定都已經開得起車子了,時間不等人,于是早在半年前常迎崇也順風順水升了官。 生日這天下午,查媽為常安拉好后背的拉鏈,定制好的純白色絲綢長裙,收腰裙擺恰好蓋住鞋面,常安享受著查mama的體貼,坐在梳妝鏡前的椅上看書。查媽的手指靈活的在頭發里穿梭,幫她整理出漂亮精致的發型。 瞧著鏡子里的姝顏,老媽子發出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你大了,要去日本讀書,回來就要嫁人了,沒有幾年頭好給我梳了,到時候就沒人伺候你啦....哎呦,這頭發又黑又亮的,咱們小姐啊,相貌一等一的好,是個漂亮丫頭。 查媽爽朗熱情,是個穿著布衣褲裹小腳的舊式女人,相貌平平。但她有一身的當家功夫,刺繡曬茶打毛衣樣樣精通,也會燙平襯衫擦皮鞋做西餐。常安真心實意,感謝這個照顧她十幾年如一日,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老mama。 眾人都去忙,留常安獨自待在閨房,她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鏡中的人不知不覺長大了,少女的旖思占據她的腦海。有誰能拒絕長大呢? 總有一天,她是要離開家的,她總是要做出選擇..... 宋定正在策劃下一次交易的方案,在低頭的忙碌中被人敲開門,他抬起頭,什么事?。 片刻他拿起話筒,金色的小話筒里傳來他早已熟悉的聲線,宋定,我是常安。女孩的聲線平和柔軟,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你,還來嗎?她尾音上調,似一種鋼琴落尾的低音鍵,聽的人心頭微酥。 服務生沒來得及走開,聽筒隔音不好,燭光照著角落忽明忽暗,服務生覺得他看不懂宋定此刻臉上的神情。 書房外的風吹動竹葉,和著他清涼的聲音沙沙地響。 他說:常安,謝謝你啊。 --------- 作者有話說:只是一個一念之間的選擇就會改變很多事。如果沒有這個電話,常安和他也許真的沒有后續了,因為男主愿意放棄利用她。 是從這時候開始,男主對女主的好是因為他自己想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