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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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月亮又清又冷,沒有繁星的環繞,偶爾幾片稀疏的烏云從旁匆匆飄過,徒留孤寂的冷月懸掛在天空。受這份寂寥的影響,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靜謐,周圍的一切靜悄悄的。 這安靜也沒維持多久,很快,一聲帶著克制的喘息從一處精美的別墅里傳出,如桃花自枝頭上飄落了,卷起一些媚意,惹人不禁駐足觀看。 好奇的皎潔清輝如流水一般,穿過窗戶靜靜地流瀉入房間,伺機窺探那蝕骨的聲音是出自何處妙人兒的檀口。 床單是凌亂的,被褥早已失去了蹤跡,看起來似乎有人在上面經歷過一番強烈的掙扎。 可能是剛洗過澡的緣故,玉瑾身上只穿了條浴袍,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她的長發如同畫卷般散開了,鋪在楓紅的床單上,錦緞一樣。 她側躺著,一只手被壓在身下,一只手則蜷著抓住了床頭的一根柱子,許是太用力的關系,此時那金絲楠木制的柱子上已經有了五個清晰的手印,看起來馬上便要被折斷了。她的神志有些不清,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在沁涼的夜里她的額前出奇的布滿細碎的汗珠,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處。玉瑾眼眸半睜,內里盡顯掙扎,眼梢都燒紅了,一雙丹鳳眼水光瀲滟的,看起來,竟有幾分驚人的柔弱。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玉瑾每每臨到傍晚像是置入煉獄一般,體驗回爐重造的痛楚,直到晨曉時分那鉆心的痛才能罷休。 守在門外藏著心事的戴羽在寬敞的走廊里焦躁地來回踱步,不待片刻便走向緊閉的房門,手伸出欲敲門,躊躇了會最終還是咬牙將手縮回。夫人的事該向主人報告嗎?可似乎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玉瑾的情況讓戴羽很不安,強大如主人也抗不住那磨人的痛意,她不知道這樣煎熬的日子要維持多久,會是主人所說的,一切都將過去嗎?主人受此煎熬,夫人非但沒有陪在身邊,還同那可惡的陸笙糾纏不清,思及此,戴羽頭一次對芳菲產生強烈的不滿。 伴隨著房內斷斷續續的壓抑聲,戴羽來回走了一整晚,直至太陽初升。 里面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戴羽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但她不敢走開,怕主人有需要而自己顧及不到。但她也不敢貿然闖入,主子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是不愿意讓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戴羽。房里傳來微弱的聲音。 戴羽忙疾步進入,低頭遞上為玉瑾準備的換洗衣物??吹街魅颂撊醯臉幼?,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止住。 玉瑾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戴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說? 從玉瑾蒼白的臉色以及額頭冒出的細汗可以想象出她經受的折磨,戴羽怕說了芳菲的事會刺激到她,嘴角翕動著并未說出口。 見戴羽無言,玉瑾也不細問,只是她心系芳菲現在的情況,菲兒這幾天怎么樣了?有沒有生我的氣?畢竟她無緣由的消失幾天。 戴羽一聽,眼里氤氳著淚水,雙手緊握拳頭。她實在為主人報不平,主人為了芳菲受這么大的苦,而芳菲卻同舊情人糾糾葛葛的,想著就難受,不能忍了,主人她有知道的權力,也好早日看清事實,好過被蒙在鼓里,夫人昨晚去找那勞什子陸笙了,到今早還未歸。 玉瑾身體一震,轉而怒道,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昨晚我怕主人你身體熬不住,便沒有同你說 告訴我地址。玉瑾斬釘截鐵的說,陸笙不是一個善茬,她害怕她會對芳菲做出不利的事。 主人我開車載你過去吧,你目前的身體不適宜使用瞬移這樣耗能大的技能。知道玉瑾的打算,戴羽極力勸阻。 地址,不要我再說一遍。 戴羽無奈只好報出陸笙的地址,眼見玉瑾在她的眼前消失,她連忙下樓開車往陸笙家駛去。 不過瞬息玉瑾便憑空出現在一座西洋式莊園內,白色的柱子巍峨聳立,大理石卷起雪白的渦花,烏木門窗皆是精雕細琢,林木掩映之下,更襯出鈞深宏美,別墅前的圓形噴泉池子在這個時間點應時噴出水花。 相當規模的莊園占據了整個山頭,氣勢恢宏,可令人疑惑的是諾大的莊園竟無一人看守,院內燈火通明,靜悄悄的,靜得有絲不同尋常。 但玉瑾已顧不上那許多,撫上躁悶的胸口,毅然踏入。入眼的便是一個可堪舉辦宴會的復式會客廳,客廳中心地板上鋪上一塊方型的駝色羊毛地毯,中央放置一張低矮的檀色茶桌,上面放了兩盞冒著熱氣的清茶,兩邊則各自擺放了一組歐式布藝沙發。 廳內如同外面一樣空蕩蕩的,正當玉瑾要急匆匆往樓上走去時,樓梯口響起細微的腳步聲,她身體一震,馬上抬頭望去,只見芳菲面容憔悴,腳步虛浮,整個人好似沉浸在悲傷里。而一旁的陸笙則緊跟在她身旁,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陰鷲地望著玉瑾,唇角微微翹起,似乎在得意些什么。 不知為何玉瑾胸腔內涌出一股滔天怒火,她恨不得殺了陸笙,但她很快克制住了沖動,她無法忽視芳菲眼里的哀傷。 玉瑾疾步走向芳菲跟前,急切地握住她的雙手,菲兒,你怎么了?是不是陸笙對你做了什么事,我殺了她。說完眼神狠厲地望向陸笙,看著芳菲臉色蒼白,她疼惜不已,伸手欲撫上芳菲的臉頰。 芳菲面無表情地偏過頭,轉向陸笙,然后語氣平淡地說,我沒什么事,你回去吧。 芳菲的回避動作好似記悶拳,打在玉瑾的心口上,心里澀澀的,有一瞬間被擊潰。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風,菲兒沒理由突然會這樣對她的,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菲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玉瑾的一再追問,芳菲面上仍然是無動于衷,除了眼底閃現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痛苦,很快掩飾過去,冷漠地說,我們分手吧。 分手?不可能的事!我不同意!消息太過突然,玉瑾難以置信??啥⒘朔挤茢得?,芳菲表情無甚波瀾,玉瑾幾欲崩潰,心被生生撕裂,她激動地握著芳菲的雙肩,為什么? 一向親疏有禮,淡定自若的玉瑾從未嘗試過如此激烈的情緒,不解、痛苦、憤怒還有莫名的驚慌夾雜在一起,也許愛讓人變得脆弱。 你不是已經準備好了離開地球嗎?飛行器修好了吧,既然如此我們也到了分開的時候了。你有你不愿放棄的地方,我也有我不愿改變的生活,與其一方妥協后隱忍不發各自痛苦,不如盡早分開,留下美好的回憶。芳菲冷靜的說著,仿佛抽離了情感,在說別人的事一樣,而她也只能這樣做。 原本沒遇到芳菲之前,修好飛行器,回到久違的故鄉是玉瑾心心念念的事。然而兩人相愛后,離開的想法日漸淡化,只是舍不得將累積多年的心血摧毀,便由著接近結尾的工程繼續進行??紤]到芳菲可能會多想,這事她并沒有同芳菲提起。 在轉化和離開的話題上,兩人屢次出現分歧,然后不歡而散。而這次芳菲竟提出了分手,是因為累了嗎?原來與自己相處會讓芳菲如此辛苦。 無論經歷了多么蝕骨鉆心的痛楚,她都能忍受,唯獨與芳菲分開是她不能承受的痛, 一股血腥味涌至喉嚨,玉瑾強壓下去。沒有了往日的矜嬌,睥睨眾生的驕傲,如今只是一個陷入愛情的凡人,玉瑾哽咽著嘗試挽留,如果我說我不會離開地球呢,我們會不會玉瑾一邊說一邊注視著芳菲的漆黑雙眸,企圖在里面看到一些愛意,可是沒有,有的只是陌生。 本該永遠驕傲自信的玉瑾露出那樣的脆弱神情,芳菲的心被揪緊。指甲深陷掌rou中,但芳菲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她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她知道就差最后一擊了。靈魂已經飄離身體,臉部肌rou機械地運作著,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打斷玉瑾的挽留,不會。我累了,不想再為此費神了。還有不要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我,會讓我有壓力,保持你的驕傲吧,那才是你該有的模樣。驕傲地將她忘記,灑脫地離開吧,雖然有些陣痛,但很快就會過去的。芳菲再也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她怕自己會撐不住,她怕自己會后悔,決然轉身而去。 壓力?愛著的時候,一點點不適都能引來緊張,那么不愛了,連訴求都變成了壓力是吧。僅剩的驕傲讓玉瑾停留在原地,所有的話凍結在嘴邊,伴隨著芳菲的離開,她的心也空了。 怎么,傷心了吧,呵呵。這場戲陸笙看得很是滿意,叫囂的傷口似乎得到了緩解。 玉瑾沒有理她,木然地往門口走去。 嫉妒的毒液肆意流淌,被無視的陸笙怒火中燒,秦玉瑾,你別得意,你不過是我的替身而已。你以為菲菲是喜歡你嗎?她不過是在你身上尋找我的影子而已。她的身上充滿了我留下的痕跡,她的跆拳道是我教的,探戈也是我們小時候最熱衷的舞蹈,時常對著鏡子練了一遍又一遍,還有喜歡吃牛柳的習慣也是我培養出來的,而她最深的痛,害怕分離的痛也是我導致的,這些羈絆你代替不了,你不過就是個影子,菲菲總有天會回到我身邊! 說到最后一句,玉瑾的身形晃動了一下,陸笙狂喜地期待著玉瑾的憤怒,越是憤怒,她越是開心,她要她比她更痛苦。然而好似拳頭打進棉花一樣無力,玉瑾繼續往前走,徒留歇斯底里的陸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