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妻6
侯門妻6
在內院和謝氏虛與委蛇了片刻,慕傾傾去了外書房見傅博云。 傅博云正坐在羅漢榻上,手里握著一卷書,見慕傾傾進來,他便擱下了書。 “傾兒,過來坐?!?/br>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八、九的樣子,很年輕,穿了件藏藍色的湖綢直裰,腰間纏著絲絳,皮膚白凈,五官俊逸,神色溫煦,目光平和。 慕傾傾收回視線,福身行禮,然后在他對面的錦杌上坐下。 對這個父親,她說不清是什么感覺,但到底是有怨的。 他是典型的古代士大夫,不理內宅事物。 “傾兒,父親本以為憑著你的品貌,洛家那小子怎么也該把你捧在手心里寵著,是父親錯了!”傅博云愴然低嘆。 “女兒想和離,求父親成全?!蹦絻A傾眼淚啪啪地掉下來,揪住傅博云的袖角,埋頭嗚嗚哭泣。 想到亡故的發妻,傅博云將女兒輕輕環住,感覺到她的淚水洇濕了自己的衣衫,心中憂痛交纏,騰騰如沸。 但是女兒剛剛成婚三日就鬧和離,外人不會說侯府怎樣,只會說傅家女如何如何,于家族名聲有礙,再則也有借口借此打壓于他,遂柔聲道:“你莫說胡話,哪里有成親三日就和離的,和姑爺好好過日子,時日長了,他自會發現你是個好的?!?/br> 慕傾傾眼神一黯,再無心談下去,之后的談話她就帶了幾分敷衍。 晌午,慕傾傾用罷膳從傅府出來,讓丫鬟車夫先回侯府,自己帶著輕紗冪籬在康塢坊踱步走著,康塢坊所居的都是有品階的官員,路旁蒼松翠柏,除了偶爾馬車的駛過,倒也清幽,散步不錯。 隨手接住一片飛落的殘葉,一輛馬車在她旁邊停下,車門簾布掀開,“怎獨自一人在此?” 慕傾傾抬眸,透過輕紗,見男人著靛青色暗紋杭綢錦袍,神態悠閑地倚在靚藍色粗布印花的大迎枕上,雋雅的面孔在光線幽暗的車廂里如鬼刻神劖般深邃。 是洛泱! 慕傾傾忙福身行禮,“兒媳見過父親,今日天氣晴好,兒媳想隨意走走,就打發身邊的人先回府了?!?/br> 洛泱食指在車櫞輕敲兩下,“上來吧,我載你一程?!?/br> 慕傾傾躊躇幾秒還是提起裙裾邁上了馬車,車廂里不算大,布簾一放下,阻了外面的光線更顯幽暗逼仄,尤其洛泱的存在感強到讓人無法忽略。 慕傾傾感覺有些悶滯滯,把冪籬摘下,好奇問:“兒媳戴了冪籬,父親怎么認出來的?” 洛泱看了看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既沒有解釋,也沒有說明,撫了撫衣襟褶皺,爾后蹙起眉,問:“今日你一人回門,你和阿琛可是不睦?” 這是責問她嗎?想到她給洛泱的第一印象便是極糟糕的,而他的眼神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察見淵魚。 沒有人語,風吹過來,簾布輕晃,除了車轱轆慢慢碾到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洛泱的問話,讓慕傾傾心里沒底,她絞著手指頭,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細微的窸窣聲讓洛泱看向她。 他看見了慕傾傾絞在一起的指頭。 纖細,修長,白皙,指尖泛著淡淡的紅,像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已。 她竟然能把幾個指頭亂七八糟的擰在一起,難道她就不痛?還是她的骨頭還沒有長成,所以特別的軟? 久不見她說話,不由看向她的臉,蒼白,不安,以及哀慟,想到那晚她夜探邵府,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低低嘆了口氣,終究是洛府欠了她,不由出口安慰,“阿琛還年少,時日久了終歸會想明白的?!?/br> 慕傾傾睫毛顫了顫,偷偷覷了洛泱一眼,然后又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那晚見她身姿像貓兒一般靈敏,就知她是個內秀之人,只是所嫁非良人,苦的終是女子,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洛泱心中微酸,出言提點道:“你是洛家冢婦,無需這般謹小慎微,只一點,凡事最好能做到七情六欲不上臉,不要輕易讓人看出你所思所想?!?/br> 慕傾傾聽到洛泱的話眼睛忽然放亮,手指絞動著紗裙,“我向來愚鈍,父親教我可好?我爹爹公務繁忙,母親她…不提也罷。從無人教我這些,如今的我夫君不疼,母族無依,能倚仗的,唯有父親您……” 說到后面聲音漸漸低弱,一雙眼睛卻目不轉睛地望著洛泱。 目如清泉,眉若遠黛。 神色間隱隱透著幾分期盼,仿佛除了他,她再無所依。 洛泱的心猛地就跳了一下。 遙想起一年前,清寒寺后山桃花盛綻,下著蒙蒙細雨,春雨淅淅,如絲如線,打在花瓣上,滴落水洼之中,濺起一片片白茫茫的水花。 小姑娘雙手抱膝,蹲在桃花樹下,花瓣飄落在她身上,雨水順著她臉頰滑落,蒼白嬌弱,卻愈顯嬌顏粉黛,若花間的花魂,卻又單薄得像山嵐間的一抹煙云,似清風一吹,便散了! 他當時就想,這是誰家的小姑娘,長得這般精致漂亮,他沒敢走太近,隱在花樹下,遙遙看著。 聽尋她來的仆婦喚她三小姐。 風停雨歇,他向寺中僧彌打聽今日誰家女眷來進香。 洛泱目光悠遠,陷入了回憶。 “父親,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見她神色不安,洛泱露出溫和笑意,“別多想,只是我想起了一些事?!甭犓褍合钡淖苑Q改成了我,洛泱卻覺得這樣聽起來更舒心。 想到兒子舍棄明珠,倒對那放蕩的女人癡情不改,洛泱就想拿榔頭敲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稻草? 洛泱在心里嘆息,不由又看了慕傾傾一眼。 她穿了一身嫩黃色紗裙,柔嫩的顏色越發襯得十五歲的少女鮮妍嫩弱,但該豐的豐,該細的細,像春日迎春花枝上的第一抹春光,傾城奪目。 再往上就是那玉潤凝白的珍珠耳墜,在她比珍珠還細白一些的耳垂上輕輕晃悠,那晃動像是把洛泱催眠了似的,他就有些走神,片刻后,方輕聲道:“若有不懂的可來竹影居尋我?!?/br> “謝父親?!?/br> 馬車駛得很慢且穩,車廂內又出現些許凝滯,洛泱看著被她絞成一團的紗裙,莞爾道:“別絞了,再絞下去這條裙子怕不能再穿了?!?/br> ??!慕傾傾抬眸,濕漉漉的眼睛無辜的眨動,然后兩腮越來越紅,像熟透的蘋果,待人啃咬。 洛泱忽然覺得馬車里有些悶熱,手指又在車櫞上敲擊三下,馬車的速度陡然加快。 慕傾傾的手快速扶住車壁才不至跌向對面的洛泱身上。 洛泱別開臉,問:“是回府還是?” 慕傾傾偷覷他,“您有事就去忙,我想去書齋看看?!?/br> “左右下午無事,就一起吧,剛好我也要尋一冊書?!?/br> 趕車的馬夫馬鞭都打歪了,侯爺您不是約了何大人有事商討的嗎?怎會無事?還有,侯府底蘊深厚,什么書還得去書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