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柒玖章 亂相
第壹柒玖章 亂相
晌午時分,流云幾朵,陽光一束,幾個仆子坐在長板凳上談東道西,望見福安拎個食盒子匆匆而來,其中個頭目懶懶把腳一伸,語調兒陰陽怪氣:安哥兒哪里來,要往哪里去? 福安道:從廚房來,給夫人送飯去! 那人朝另個名叫蕭奎的仆子使眼色,蕭奎站起身,走到跟前,滿臉笑嘻嘻:安哥兒莫怪我哥幾個無情,實是少夫人三令五申,恐你挾帶甚麼欺君謀逆之物,需得嚴加防查,只能麻煩你揭開食蓋來,給我瞅個仔細。頭目叫囂:與他多廢話甚麼,你也太好性兒。 能有甚麼!福安含怒,揭開盒蓋子,一碗石耳煨捶雞,一碗拆骨野鴨,一碟蘑菇炒雜菜,還有一碗火腿白菜湯,及一大碗白飯、一碗燕窩粥,兩個栗子泥餡的素月餅。這是哪里來?蕭奎掏出月餅,在手里掂掂問。 福安抑忍答:在園里遇見蕭遠少爺,他言中秋臨近,送給夫人嘗嘗味。 這話也不曉真不真?蕭奎做沉思狀,又道:待我問過蕭遠少爺,再還給你。福安回敬:勿用還,你自行處置罷! 蕭奎把那一碗燕窩粥端出:這又是哪里來?可是偷的?福安冷笑欲罵,卻聽身后有人回答:是我送的。一同隨望,卻是蕭旻的近身伺候蕭乾。 蕭乾笑著說:旻爺顧念叔侄之情,聽聞小嬸嬸身子不適,特讓我送來,怪我怠懶,直接給了福安算數,卻惹出事端。從袖籠里取了一吊錢給那頭目:日漸天涼,你們在此守著辛苦,拿去打酒吃!那頭目這才道:若不是看你乖巧,今這事沒完。蕭奎放下燕窩粥,故意使力兒,灑了些出來。 福安何時受過此等冤氣,抬起腿要踢他,被蕭乾死命拉住。 林嬋也坐在窗牖前曬日陽兒,把一切看得清楚,聽月樓咬牙切齒地罵:都是一幫為虎作倀的壞家伙。她沒有吭聲兒,只把手在腹肚處揉撫著,感覺有些微地隆起,暗忖一旦顯懷了恐是要糟,今兒不管福安有沒有信訊帶回,她都要隨時候機會逃出去。 稍頃功夫,福安和蕭乾一起進房來,林嬋看向蕭乾,笑問:你怎來了? 蕭乾上前作揖見禮,取出封信兒捧上:這是旻爺給的,一定要夫人親啟。林嬋躊躇著還是接過。 蕭乾道不敢久待,匆匆地離開。 林嬋拆了信細看畢,凝神會兒,再湊近燭火燒掉了。 月樓用銀釵子把飯菜都戳了一遍,無甚異常,方撥了兩碗飯。林嬋吃著,揀了一只野鴨腿擱進月樓碗里,一面低聲問福安:有消息麼? 福安悄悄說:有的,不過如今府里戒備森嚴,各道門都有人把守,若要進出需有主子給的事牌,實在難已混入,還需夫人想個辦法,只要出去,必有人等候。 林嬋默了會兒,面龐終是露出一絲喜意。 福安拎著食盒子從房里走出,把那碗燕窩粥重重一拐,稀稀湯湯流了一地,罵道:你們把它當成寶,夫人還不稀罕哩!又啐一口,揚長而去。 轉首便傳進徐巧珍的耳里,她冷笑一聲: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人家可不悟爺你的心,又何必自作多情呢!蕭旻正在燈下看書,懶得搭理,趿鞋下地,一徑到了綺雯房里,給她白銀二百兩:夫人不允鸞姨娘在府里辦喪禮,也不準入家祠,只命領回家去,父親懼她父親權勢,不肯多管,我勸他顧念舊情,終是給了百兩,再加我的,湊足這些,你偷偷給她娘老子,好生安葬去罷! 綺雯接過,觸念生悲,流淚道:夫人忒般不近人情,若是我哪日死了,也沒有娘老子收尸,怕是破席一裹扔去亂葬崗之地,任野狗啃骨食rou的命! 蕭旻笑道:多想,不是還有我麼!綺雯沒言語,把銀子用絹帕k包起來,她深知爺的話豈能相信,心底把巧珍愈恨十分。 很快中秋即至,巧珍為突顯才能,狠下心力布置一番,請族中男女老少來府中賞月。 她在花廳擺宴,宮燈紅籠齊亮,焚香秉燭,映得滿園亮如白晝,桌上擺滿時令鮮果,各樣月餅及香茶仙酒,蒸了大螃蟹,雖是宮中大喪不能搭臺唱戲,卻也命族中幾個擅吹拉彈唱者應和幾首,賞那圓月似盆,清輝如海。排場雖是給足,但老太太及大夫人不在,爺們自去外房吃酒作樂,幾房奶奶與林嬋往昔處的融洽,今見受巧珍這般磋磨,卻敢怒不敢言,或推說身染疾病,或怯冷畏寒,或不慣見人,甚來沒坐會兒就無了身影的,是以這月沒賞半個時辰,人已走掉半數,留下的多是阿諛逢迎、或貪生怕死、或懷揣別樣心思之輩,徐巧珍倒也無別扭之感,自成一派的安定神閑。 綺雯先還坐著聽曲觀月,后茶水吃多了,起身要如廁去,青櫻欲隨,卻被嫣桔叫?。悍蛉擞X得夜涼,你回房拿個毯子來。 綺雯便叫上碧云跟著,在園子里繞來繞去,走到芭蕉叢旁,假山石后小解,碧云待她站起系結裙帶,也淅瀝溺溲會兒,再站起理褲,忽然笑道:姨娘知道嫣桔那樁事麼?甚麼事?綺雯走上青石板路,仰臉看月,并不急著回去,碧云接著說:老爺要把她指配給蕭二那個馬夫。 綺雯大吃一驚:蕭二那等腌臜貨,嫁他此生不就毀了?碧云笑道:可不是說!誰讓她平日里狗仗人勢,作威作福的,這不就報應了麼? 綺雯搖頭:夫人豈肯!這事兒成不了。碧云折了一枝桂花放鼻前嗅著:聽蕭乾話里,爺這次是吃了稱鉈鐵了心了,偏要替蕭二作主一回。 綺雯聽得心底很是暢快,想起雪鸞的慘死又生酸澀,正要說甚麼,忽見斜旁小徑有個人影一閃,她高聲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