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出身貧寒,可她吃東西的模樣一點兒都不小家子氣,比起京城名門閨秀還大氣一點,舉手投足間頗為灑脫,你需要注意著她?!?/br> 秦拂玉點頭:“我正讓人通知義父去查阮家的底細,季東來了,我先走一步?!?/br> 王如衍看著秦拂玉下了蟲二樓,月色正好,皎潔明亮,那一抹清影如月輝下的清漪撥動人的弦思。 季微明和阮棠綾一路疾馳而過,風聲呼嘯,周圍是民居斑駁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離開了蟲二樓一片寂靜,充斥耳邊的喧鬧漸漸遠離。 “你覺得這個桃花班怎么樣?”季微明低聲問道。 阮棠綾坐在季微明身邊看著前方如水流迢迢地道路凝眉回答:“別的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東隅派來的!” ☆、第8章 東隅之謎 那班人雖是東隅人,但肯定不是東隅郡王季茂派來的。他們是誰派來的? 季微明并不覺得當今皇帝會閑到寫個戲本子組織起一班戲子唱戲,要知道,季嘯很忙,要聽政,要主持國家大事,要平定三宮六院,還要忙著給季微明塞老婆。 那便是王宣或者王如衍?據季微明所知,王宣向來視歌舞戲曲為尋歡作樂的下作娛樂,清高的丞相大人根本不屑于唱戲的,也不會編排這出戲。至于王如衍,首先,他得有這個藝術鑒賞能力。 至于這戲里所唱的,半真半假,看到吃面,季微明就想到了阮肅。 說話間到了府里,季東還沒回來,季南開了門帶著季微明和阮棠綾進去。 阮棠綾伸了個懶腰回到喬木軒,一進門,那屋頂就有瓦片踩踏的聲音,阮大壯來得正好。 “棠綾,玩得開心?” 阮棠綾悠悠地嘆了口氣:“你不是老說我沒文化么?聽戲這種高雅的活兒哪是我這種粗鄙之人干的來的?” “得了吧?!比畲髩炎孕『腿钐木c一起長大,知根知底,“你覺得那戲如何?” “老爹是瘋了才會編排這么一出戲吧?”阮棠綾其實一早就知道這是阮肅安排的,普天之下拿著面粉能唱出曲子的,除了阮肅還能找出第二個?只是將自己這么暴露在眾人的眼里,豈不是違背了阮肅隱于市的初衷? “老大他一直都是瘋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有這個爹?!比畲髩烟稍谖蓓斂粗切潜绿嵊卸鄲芤?,“現在一行人正奔跑在月光之下去鹿鳴巷查老大的底細,你知道,越是查不出底細就越讓人懷疑。季微明查不到,他畢竟手中無權,要是皇帝和當朝臣相都查不到,到時候別說季微明,就連咱們也出不了京城!” “所以老爹透點風聲故意讓人把注意力放到黑沙漠上?”阮棠綾躺在榻上看著天花板,這幾年被阮大壯踩碎的屋頂連起來可繞京城一圈,希望世子府結實一點,別讓他從上頭掉下來就好,“老爹這么故弄玄虛,要是真被抓住了什么破綻,到時候連西懷封地都得遭殃!” 阮大壯嘆了口氣搖頭:“棠綾啊,這爹也是你爹,你咋老這么不相信他呢?” 阮棠綾跟阮肅很好,想了想,那估計也只有一個原因。阮棠綾憤憤道:“誰叫他老鄙視他閨女!” …… 阮肅的想法很美好,打著東隅的頭銜針對西懷的黑沙漠,無論真假,當朝都會將注意力分到東隅一些。東隅郡王卻也不是平白無故被阮肅這么拉來唱了一出。 王宣的人往鹿鳴巷一站就能知道阮肅酷愛吃面,他是有多想不開才會把當年黑沙漠頭頭的名號往自己頭上按? 這些的人心腸九曲十八彎堪比黃河之水,怎么都不會相信有人會蠢到這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蟲二樓就有了勁爆的消息,有人挑釁那桃花班,說他們藝不精毀了那面條的口感和美感,非要拉著人來比試一番。 等那挑戰書傳到西懷郡王世子府,季微明頓時一愣,這不阮肅么? 老丈人惹了麻煩,女婿還能坐著圍觀? 季微明當即拽上阮棠綾一路馭馬到蟲二樓,那樓前已經擠滿了人。 蟲二樓的圍觀人群都是高官顯貴,季微明混在其中也算不得什么厲害角色。 阮棠綾被擁擠的人潮嚇懵了,這也就是斗個曲,足以見得大紀京城人士是閑得多慌! “季微明,湊熱鬧就是京官們的日常?” 季微明拉著阮棠綾笑意盈盈:“娘子,在外頭,你應該叫夫君才對?!?/br> 話說得很輕,喧鬧的人聲蓋過了季微明的聲音,阮棠綾伸手掐了他一下,在旁邊有人回頭的一瞬間挽住了季微明的胳膊:“你這個死相!” 季微明便大庭廣眾之下一手摟住阮棠綾:“讓讓,讓讓,我去看我老丈人!” 旁人知道那阮肅是季微明的岳父,人潮自發的退開出一條道路,季微明邊走邊和旁人打招呼,就好似他也只是來湊熱鬧的,心里卻比阮棠綾還急。 搶來一個老婆等于攤上一個不省事的老丈人,也不知阮肅打得是什么算盤。 人海中一個碧綠色的身影一晃而過,阮棠綾朝著那方向瞅了瞅,抬頭便看見季微明含笑的眼里帶著和她一樣的警惕,好像是秦拂玉! 蟲二樓的大堂被一眾人包了場,臺子很大,上方除了桃花班,還有一年近五旬身板兒硬朗的半老頭,一甩胡子朝著臺下一瞪,一眼便看見了季微明和阮棠綾,不是阮肅還會是誰? 阮肅既然是來砸著桃花班的場子的,自然也帶了家伙。 看人家桃花班一行道具樂器,阮肅啥都沒有,唯有一樣東西精致得讓人詫異,那必是面粉無疑! 阮棠綾看著臺子上的阮肅甚是無語,是有多想不開才趕上了這么個不但白送閨女還老愛出風頭的爹? 可畢竟是自家爹,阮棠綾足夠了解阮肅,只是不知道他葫蘆里賣得是什么藥。 看阮棠綾一臉無語的表情季微明便猜到了一二:“娘子,我覺得我老丈人他……” 阮棠綾默默地瞟了一個白眼給他,季微明微微一笑:“特別有個性!” 那是夠有個性,看他現在一臉扮相,人桃花班是紅妝花腔,他那是一臉面粉夠省錢,唱小曲兒如何她不知道,光這視覺效果,那就是桃花遇見狗尾巴草,丟人! “你很想拍我爹馬屁?”阮棠綾一眼看穿。 季微明一臉還是娘子懂我的表情。 “別馬屁沒拍成,拍到了馬腿上?!比钐木c回答。 季微明略有所思:“所以呢?” “他會把你虐得不要不要的!” 季微明這會兒恍然大悟:“所以你這是從小被你爹虐習慣了,才有如今這無人能敵的厚臉皮?” 要不是周邊人多,阮棠綾很可能一巴掌把他拍到土里回爐重造! …… 臺子上已經開場了,桃花班是有名氣的,遇上阮肅這么個單槍匹馬來挑釁的,人都做出大家子氣。 阮肅明面上是覺得他們曲藝不精還糟蹋面粉,可人家到底是梨園戲子又不是伙房大廚,做的就是唱戲的生意,說糟蹋面粉行,說曲藝不精,誰樂意被莫名其妙砸了這牌子? 題目讓阮肅出,阮肅一點都不客氣:“我閨女說昨個你們在這里唱《西懷秘史》?你們唱什么曲子與我沒關系,無論是東隅秘史還是西懷秘史,就算是大明湖秘史我都不介意,可拿面粉來做戲,老夫絕不容忍別人糟蹋了好吃的東西!” …… “娘子,你昨晚背著我偷偷回家了?”季微明明知阮肅手段不凡,也知阮棠綾不可能跑回家告訴阮肅蟲二樓唱戲,所以只有可能是阮肅和阮棠綾之間有接線人,可他依舊裝作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老丈人他這是愛面粉愛得深沉??!” 可不是么?阮棠綾心中腹誹,阮肅的心中面粉排第二,就沒有人敢排第一! “你不知道!”阮棠綾墊起腳裝作高深莫測地附在季微明耳邊,“我爹有個技能?!?/br> “什么?”季微明低頭笑問,旁人眼里像級了這一對是在當眾*。 “我爹人稱面粉半仙,但凡方圓十里誰家開了面粉鍋,他鼻子一聞就聞出來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這要真能聞到,蟲二樓天天做面食,阮肅的鼻子還能休息? 季微明笑而不語,心中已有定論。 臺子上的板子打了起來,阮肅一臉正經地端坐在一旁,昨個桃花班來了個《西懷秘史》,今天他就點了出《東隅之謎》。 桃花班既然能將西懷的事如數家珍,對著號稱“東隅來的”四個字,又怎會不知道些東隅郡王的事? 這會兒人家沒把阮肅放在眼里,直接一老生上來,也不要旁白,提起袖子開唱:“西懷郡王他面兒廣,和那東隅郡王交情好。昨天來唱一出西懷調,今個兒就容我把東隅鬧!” “來一個,玉米面發糕……面粉過篩子來絆攪,東隅和西懷關系好……季舟去東隅找季茂,說黑沙漠里賊兵逃。逃到何處不知曉,大約是東邊一帶把地挑……摻把水來攪一攪,熱油下鍋把面倒……東隅封地很廣袤,和西懷根本不接壤。黑沙漠跟東隅不打照,他季舟抓不到賊首怎了?說那賊首到了東隅是造謠,莫不過,想把東隅拉來一起搗……這面粉兒是一咕嚕攪,兄弟還不如美人兒好……怎么著?封死才能把人兒罩……后來西懷和東隅關系不好,實則是,那黑沙漠的頭頭在兩邊鬧……冷水上鍋來煎熬,玉米發糕香氣飄……人心叵測信誰好?不如吃面將萬古愁來消一消?!?/br> “好!” 人群中一陣歡呼,這題是剛出的,詞是剛串的,西懷季舟和東隅季茂原來關系不錯,可后來季舟平定黑沙漠之后,兩方突然關系破裂,至于原因為何,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家能下定論。 蟲二樓很應景地給在座的客人端上玉米面發糕,阮肅一蹬腳,一臉嫌棄地嘖了幾聲,一揮手,阮大壯直接扛著鍋鏟上來了。 敢情,這是把灶臺給搬來了! 季微明沉著臉色略有所思,半響,推了一下阮棠綾,低聲道:“西懷和東隅鬧翻的事兒我知道?!?/br> 阮棠綾扭過臉,問道:“因為黑沙漠?” “東隅要夠倒黑沙漠的邊還得繞著北侑,東隅郡王那是想不開才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部落首領和自己的兄弟鬧翻?!奔疚⒚鞑槐愣嗾f,人多眼雜,說得再輕,都難免被人聽到。 這其中定有什么隱情,和黑沙漠完全沒有關系。 桃花班為什么這么唱?因為他們到底不過是一個戲班子,這皇族之間的恩恩怨怨哪能涉及到? 阮棠綾既然知道這桃花班是阮肅安排的,那么這唱詞也是經過阮肅之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東隅和西懷之間的事季家的人最清楚,一聽就明白了,桃花班不論唱功如何,唱詞就是三個字:瞎扯淡! 臺上的阮肅一撩袖子就開始和面粉,他那是熟能生巧,和起面粉來都別有一番滋味,既然要唱面粉,就得邊唱便做,就像那唱戲,光唱還夠,還得有戲。 只見阮肅攪拌了面粉和鹽,沖了點沸水拌成絮狀,揉成面團之后搓長條揪小劑子一氣呵成:“搟面搟出小薄餅,桃花班來找我拼。不論西懷和東隅,唱只唱,美味一絕燙筋餅。餅皮煎成小黃金,飄香四溢座下鄰。如今眾人來看戲,八卦事業如日晴。大紀方圓百萬平,天下乃是君上臨。兄弟和睦龍鳳鳴,嘆只嘆,不過是同姓異心!” 大紀縱有千般不好,唯一處好便是言論自由,文人sao客舞文弄墨隱射朝廷的不少,也不見得有人被盯上。 可阮肅當眾這么說也是大膽,他早知道季微明被季嘯盯著,連帶他阮肅也是,這邊話一出口那邊皇帝耳朵里就聽見了。 季微明不悅:“這……” 還未等阮棠綾做出什么反應,臺上阮肅的湯面筋餅出鍋,整個蟲二樓都是一股香甜的味道。 人家是來秀曲藝的,阮肅是來秀廚藝的。 不知是誰在臺下突然接口道:“阮大爺唱得不咋滴,但是手藝好,若論輸贏,我還是壓阮大爺!”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中年男子搖著折扇頂著小瓜躺在長椅上帽悠然自得:“倒不是唱的好,是桃花班自己出的錯?!?/br> “錯在何處?” 那人回答:“十多年前黑沙漠的首領柳重天早就死了,尸骨就埋在黑沙漠的黑戈壁里,多少人親眼所見,說東隅和西懷因為柳重天鬧不和,那柳重天還能從地里鉆出來挑撥離間?” 眾人點頭,黑沙漠的首領柳重天死那事可是榮登當年大紀各大小道消息官方消息的頭版頭條,桃花班的唱詞確實胡編亂造。 季微明看了那人一眼,拉起阮棠綾的手便在她手心寫了個一個字:嘯! ☆、第9章 裝傻三寶 阮棠綾當即明白了那個中年男子便是大紀皇帝季嘯! 在場的無一不是士族子弟,即便如此,也鮮少有人認識季嘯,偶有幾個跟季微明這般認識季嘯的,也不敢將身份說出來。